江昊的语气始终平淡,却像是一只手,精准地拨动了这些底层弟子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但农家给了你们什么?”
他话锋一转,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侠魁田光,为一己之私,在东郡行谋逆之事,事败被擒。烈山堂司徒万里,不思己过,反倒裹挟尔等前来送死,亦被阵斩!”
“他们高高在上,争权夺利,视你们的性命如草芥!这样的农家,值得你们为之赴死吗?!”
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俘虏的心上。
原本死寂的眼神,开始出现动摇,迷茫,乃至愤怒。
江昊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高声宣布:
“今日,我江昊在此立誓!此战,只诛首恶!凡被裹挟的农家弟子,胁从不问!”
“愿意回家的,放下武器,到那边登记,每人发放五十秦半两作为路费,即刻便可离去!”
嗡——!
整个俘虏营,瞬间炸开了锅!
胁从不问?还发路费?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在短暂的死寂与不敢置信之后,第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断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片刻之间,超过七成的普通弟子,如蒙大赦般地涌向登记处,生怕江昊反悔。他们看向江昊的眼神,已经从仇恨与畏惧,变为了感激与敬畏。
营地内,只剩下两百余名神情挣扎、犹豫不决的农家骨干。他们是真正的信徒,是农家的中坚力量。
江昊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没有再劝说,而是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块古朴厚重的青石令牌。
地泽令!
那两百余名骨干瞳孔骤缩,脸上同时浮现出骇然之色!
“地泽令……怎么会在你手上?!”一名看似头领的汉子失声叫道。
江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令牌收回,用一种带着些许惋惜的口吻,悠悠说道:
“农家六堂,同气连枝。可惜,侠魁之位不明,各堂内斗不休。有的人,想的是光复农家,有的人,想的却是自己的权位。可怜无数农家弟子,成了他们棋盘上的弃子。”
他看着那名汉子,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敬佩有风骨的英雄,却也知道,英雄不该死于内耗。”
“今日,我放你们走。”
“回去告诉那些真正心系农家未来的有识之士,告诉神农堂、魁隗堂的各位。”
“就说,我江昊,虽然身为秦将,但也愿助真正的英雄拨乱反正。这天下,不该是某些野心家的天下。”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足以在整个农家内部,掀起滔天巨浪的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侠魁之位,有德者居之。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已经彻底陷入震惊与沉思的农家骨干,转身,从容离去。
他知道,一颗名为“分裂”的种子,已经被他亲手种下。待到时机成熟,这颗种子,必将长成一棵足以颠覆整个农家的参天大树。
……
三日后。
大军凯旋,班师回城。
江昊骑在马上,身后是三千精锐,以及押送着战利品的车队,绵延数里。
就在他即将抵达东郡城门,准备接受全城百姓的欢呼与李由的庆功宴时。
两名快马信使,一南一北,同时冲到了他的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沛县八百里加急家书!”
“报——!咸阳中枢,帝国调令!”
一封,来自他梦开始的地方,是他最温暖的港湾。
另一封,来自帝国的权力心脏,用着代表最高级别的烫金封泥,冰冷而威严。
家与国,柔情与铁血,在这一刻,于他面前轰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