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钢琴前坐定,抬手的瞬间,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那双手落在琴键上时,像初春融雪轻吻湖面 ,莹白的手指透着淡淡的粉,指尖圆润饱满,仿佛裹着层朦胧的光晕。
触碰到琴键的瞬间,力道收放得精准如钟表齿轮。
观众席上,田秀琴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眼眶亮得像含着泪。看着台上女儿专注的侧脸,恍惚间竟与年轻时的自己重合,这一刻自己像是等了一辈子。
身旁的周有福却悄悄松了松领带,西装革履让他浑身不自在,鼻腔里满是香水与发胶的味道,心里直犯嘀咕:“这地方连口烟都抽不得,闷得慌。”
他偷偷往出口瞟了一眼,又赶紧转回来,怕错过了女儿演奏的每一个瞬间。
一曲终了,周妙可站起身,提着裙摆走到台前,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第一排中央那位光头男子身上,那是学院最严苛的钢琴教授威廉。
她微微屈膝,裙摆如花瓣般绽开,鞠躬的弧度优雅而郑重。
掌声骤然响起,田秀琴用力拍着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周有福也跟着鼓掌,巴掌拍得通红,嘴角咧开的笑里,混着点自豪,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台下的光头男子拍了三下巴掌后开口道:“周,之前看到你的演奏视频,我以为你和之前华国来的学生会不一样,但是我有些失望。”威廉教授的声音不高,但让周妙可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他往前倾了倾身,双手交叉:“《爱之梦第三首降A大调》是李斯特的成名作曲之一,你琴谱记得非常熟悉,没有问题,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们学习的每一首曲目,前面都有作品的简单介绍,那你以为我们在编制这些教材的时候,为什么要加入这些介绍。
这首《爱之梦》里的如影随形的浪漫,浓情蜜意,我一点都没感觉到,李斯特想表达的事与愿违又能怎样,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的浓烈爱意我没有感受到,《爱之梦》不是算术题,不需要你精准到每个音符的时长。
你弹得像台调校完美的节拍器,可音乐是活的,是会疼、会笑、会发抖的。”
周妙可攥着裙摆有些紧张,英语说得有些生硬:“我…… 我练习时一直按照教材里的情感提示来处理,强弱和换气都标记了……”
威廉教授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钢琴,忽然抬手重重按下一串和弦,琴音震得人耳蜗发麻:“你听!这是想念到发疯的痛!”
随即手指轻抬,旋律柔得像叹息,“这是午夜梦回时的舍不得,你的琴键上,只有‘该轻’和‘该重’,没有‘痛’和‘舍不得’!”
周有福在旁边听得直皱眉,拉了拉翻译的胳膊:“他这是啥意思?我闺女弹错了?” 翻译刚要开口,就见田秀琴轻轻摇了摇头,她盯着台上的女儿,眼神里混着心疼和恍惚 。
当年自己练《江河水》时,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你光会哭腔,可没尝过骨肉分离的滋味,哭不出那股子剜心的劲儿。”
“音乐是能给人带来共情的,你的音调里我只感受的到技巧,按你们华国人的说法就是熟能生巧,我承认这在考级中非常有用,但是这样你只是掌握钢琴,却驾驭不了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感情在这里,不在谱子上。你得先让自己变成李斯特,变成那个爱到发疯的人 ,否则,你永远只是个‘弹钢琴的’,成不了‘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