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周有福往事(2 / 2)

“都笑我是一碗羊杂碎发家的,” 周有福抽了口烟后突然笑起来,烟嗓里带着羊肉的膻香,“可矿区卖羊杂的铺子挨个儿排,为啥就我的摊子天天爆满?”

看着张国庆一脸好奇的样子,周有福继续说道“有一年我在外省饭馆里打工,突然牙疼得满地打滚,隔壁维族老汉塞给我个干硬的烟壳子,说‘嚼了就不痛’。”

张国庆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是那东西。”

周有福点了点头,“当时管他是啥玩意儿,只听得说‘嚼了就不痛’我嚼了两口,嘿,腮帮子还肿着,疼劲倒真没了!” 周有福摸了摸脸,仿佛回到了牙疼的那天。

“后来瞅见那老汉煮肉时偷偷扔烟壳子,汤锅里头‘刺啦’一声,香味能飘一条街。”

“我偷偷去周边村子收烟壳子,磨成粉掺在汤里 ——” 周有福声音突然小了些“自己喝了半年,没上瘾,就是再喝别家的汤,总觉得寡淡。就回到咱们那,支起个卖羊杂的摊子,那时候矿上的光棍汉们端着搪瓷缸子排大队,都说‘老周的汤喝了浑身得劲’……”

周有福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在晃。张国庆却觉得心口像压了块石头,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

“后来摊子做出名了,连矿管局的杨局长都来了,你还记得他吧?” 周有福问道,张国庆点着头,“你刚参加工作那会,他还是局里说一不二的主。”

“咋不记得,” 张国庆捏碎手里的花生,红皮簌簌落在地上,“当年他办公室的真皮沙发,还是咱矿上送的慰问品。”

“这姓杨的就是我的‘运’!命已经这么苦了,在抓不住这运,我老周家的风水也保佑不了我大富大贵。” 周有福仰头灌下一口白酒,“自打知道他爱吃羊舌,我变着法儿给他炖汤做肉。有回他来摊子上,我端上刚熬的羊舌汤,他却一口没动。”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像极了当年风吹在羊杂摊上的声响。“我弓着身子小声问他,是不是今天汤味不对,他叹着气说煤炭运不出去,说是附近村民拿锄头堵路,过一辆车收五十块买路钱。”

张国庆沉默了。他想起刚工作那年,矿上还组织他们这些刚工作的人当保卫,跟着车队送煤时被村民围堵的场景 , 锄头敲在卡车车箱上的声音,跟此刻周有福的笑声一样刺耳。

“杨局叹着气走后,我就感觉我的机会来了,我倒要看看村民这过路费是怎么收的。我揣着把宰羊刀就去了村口。” 周有福抹了把嘴角的酒渍,指腹蹭过桌布上的油渍,你猜怎么着?后来,矿区少了个卖羊杂碎的,多了个‘周老虎’。”

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周有福的眼眶泛起血丝。

张国庆一时直接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半天,最终一人喝了一杯闷酒。

他听过周老虎的名声,但只以为是外人杜撰的,因为在国营矿上,每次见周有福都是笑嘻嘻的,挨个给人散烟,哪里有半分老虎模样。

“跟着杨局长那几年,钱来得跟窗外雪片子似的。” 周有福把烟头摁进羊肉汤,火星子 “滋啦” 一声灭在油花里,“那时候才明白,钱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 , 你说为啥自古以来‘当官发财’总连在一块儿?别人说是当官为了捞钱,我倒觉得不是。”

周有福的声音在别墅里回响:“当官是坐轿子的,发财是抬轿子的,两件事得对着劲儿来。

就像我给杨局长炖羊舌汤,他批给我煤条子,这不是谁为了谁,是各取所需。”

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扑在落地窗上沙沙响,房间里的吊灯糊成一片光晕。

“有回我送他一块劳力士,他反手给我批了设备采购单子。”

周有福又笑起来,“你猜他怎么说?‘老周啊,这表是咱俩私下的情分,但矿是国家的,咱得按规矩来。’

“后来我才懂,当官和发财就像羊杂汤里的葱和姜,” 周有福把剩下的茅台全倒进自己杯里,仰头干了“少了葱,汤不鲜,缺了姜,汤发腥,可要是葱放多了盖住姜味,这锅汤也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