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卯时初刻。
薄雾如纱,尚未被朝阳彻底驱散。?朱雀大街?,这条帝都贯穿南北的巨龙脊骨,在经历了一场撼动魂魄的天地异象后,终于缓缓吐纳出惯常的生气。
昨夜那撕裂天幕的万丈?佛光?,那激荡九霄、令凡俗膝盖发软的?龙吟凤鸣?。
俨然只是一场集体癔症留下的残影,被晨风揉碎,消散在青石板缝隙间蒸腾的昨夜雨气里。
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挑担的货郎脚步匆匆,扁担两头的箩筐里是新摘的带着露水的瓜果蔬菜,沉甸甸地压弯了坚韧的桑木扁担,节奏性地吱呀作响。
赶早市的妇人臂弯挎着竹篮,步履间带着一种刻意的匆忙,仿佛要用这脚底板敲打地面的笃笃声,驱散心头残留的莫名悸动。
偶尔有人交汇,目光短暂相接,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尚未褪尽的惊疑,却默契地如同拂去衣袖上的浮尘般迅速移开。
只余下几声关于菜价米钱的低声寒暄,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街边的茶肆支起了木板门,蒸腾的水汽氤氲而出,裹挟着劣质茶叶的涩香。
跑堂的小二揉着惺忪睡眼,动作麻利地擦拭着油腻的桌面,吆喝声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努力维系着这“一切如常”的假象。
商贩们也已各就其位。卖炊饼的老汉揭开了蒙布的蒸笼,雪白的热气“噗”地一声腾起,浓郁的麦香瞬间占据了街角的一隅。
他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托着滚烫的炊饼递给顾客,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着街道尽头——那座巍峨森严的府邸瞟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探究。
捏面人的老者指尖翻飞,彩色的面团在他枯瘦的手掌中变幻着形态,一只神气活现的小猴子已初具雏形。但他的眼角余光,同样不受控制地扫向王府方向。
镇北王府,坐落在朱雀大街最深处,朱漆大门紧闭,有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前那对石狮子,在晨光熹微中也显得格外狰狞,冰冷的目光扫视着门前寥寥的行人,无声地宣告着“?生人勿近?”的铁律。
守门的侍卫早已换岗。笔挺的玄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腰胯的?弯刀?刀鞘紧贴腿侧,刀柄上的缠纹已被常年紧握磨得光滑油亮。
他们像两尊精心锻造的铁像,纹丝不动地伫立在阶前。
昨夜那场天地翻覆般的异象,那震得他们几乎握不住刀柄的龙吟凤鸣,仿佛从未发生过。
他们的脸庞被玄甲头盔的阴影半遮着,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下颌冷硬的线条。
瞬息之间,那曾因惊骇而短暂失色的神情,已被一种近乎凝固的?冷漠?取代。
这份冷漠是盔甲,是堡垒,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死死封锁。
偶尔有好奇的路人视线稍稍停留,侍卫们冰冷如实质的目光便倏地刺去,无声的威压足以让最不识趣的人也慌忙低头疾走。
王府的围墙高耸,隔绝了府内的一切声响,只余下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在门前,连带着靠近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昨夜的惊天动地,在此刻,真的只像是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水面重归死寂。
王府之内亦然,昨夜的混乱与惊惶恰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抹平。
练武场上,那些曾因目睹龙影凤形而失态跌倒、兵器脱手的侍卫们,此刻已重新列队。
口令声短促有力,刀枪挥舞带起的风声凌厉依旧,汗水沿着刚毅的脸颊淌下。
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们的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捕捉的茫然与后怕。
每一次挥刀劈砍,都似乎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宛若要将昨夜的恐惧与无力感一同斩碎。
汗水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提醒着他们经历的并非虚幻。
丫鬟和小厮们更是忙碌得脚不沾地,在各个院落间穿梭如织。
捧衣的、提水的、洒扫庭院的、修剪花木的……每个人都低着头,专注于自己“分内之事”,步履匆匆,交谈声压得极低,如同蚊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昨夜那地动山摇般的震动,那穿透层层屋瓦、直抵灵魂深处的庄严佛光。
以及紧随其后要将王府掀翻的龙吟凤鸣,早已在他们心底烙下了深刻的恐惧。
此刻的忙碌,更像是一种集体性的自我麻痹,用繁重的劳作填满思考的空间,生怕一停下来,那如末日般的景象便会再次侵袭脑海。
府内的喧嚣,唯独在?厨房?区域达到了顶峰。这里是王府跳动的胃囊,烟火气最是浓厚,天还未亮透,此处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巨大的灶膛里,松木柴火噼啪作响,欢快地跳跃着桔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巨大的铁锅锅底。
锅气蒸腾,白色的水汽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馥郁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浓得化不开。
掌勺的大师傅,一个体型壮硕、围着油亮围裙的汉子,正挥舞着沉重的炒勺,铁器碰撞锅沿,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
豆大的汗珠从他光亮的脑门和赤红的脖颈上滚落,他也顾不得擦。
“快!火再旺些!那屉包子时辰到了,赶紧起锅。还有那锅给王爷院里的参鸡汤,文火,文火,煨足了时辰才见功夫。”
他的吆喝声洪亮,穿透了蒸汽与油烟,指挥着整个厨房的交响乐。
灶台旁,十几个帮厨的仆妇各司其职。有的手持锋利的菜刀,笃笃笃地将案板上的鲜嫩时蔬切成粗细均匀的丝、块、丁,刀刃起落间节奏分明。
有的奋力揉着硕大的面团,身体随着力道一起一伏,面团在满是面粉的案板上被反复摔打,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有的蹲在灶口前,麻利地向熊熊燃烧的灶膛里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了她们沾着黑灰的脸庞。
蒸笼层层叠叠,白胖的馒头、精致的点心在滚烫的蒸汽中膨胀成熟,散发出诱人的粮食香甜。
大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浓稠的白粥,米香四溢。
另一口深锅中,酱红色的汤汁包裹着精心烹制的肉块,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这里是王府唯一一个可以暂时“遗忘”昨日惊魂所在。
食物的香气和烹调的喧嚣,是如此具体而微的人间烟火,带着一种强大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暂时驱散了府内其他地方弥漫的沉重与不安,成为这劫后清晨里一抹最浓郁的生之气息。
仆役们忙碌的身影,锅碗瓢盆的碰撞,灶火的噼啪,构成了一曲充满尘世生命力的交响。
食物,是他们此刻所能把握、所必须创造的实在之物。
是支撑这庞大府邸运转下去最基础的动力,象征着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穿过几重院落,绕过回廊假山,便是王府内苑的核心区域之一,澄心堂?。
此刻,外厅的气氛与厨房的喧腾截然不同。
厅堂布置清雅,紫檀木的几案,素雅的青瓷茶具,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墨卷。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射进来,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斑,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缓缓移动。
空气中飘散着上等雨前龙井的清冽茶香,混合着几案上几碟精致点心的甜香。
?龙婆婆?端坐于东首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她穿着一身浮春临时送来的深色暗纹棉绸衣裙,满头红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松松绾住。
岁月的沟壑深刻在她脸上,却掩不住那双眼睛的清亮与睿智。
她的手指骨节分明,稳稳端着青瓷盖碗,碗沿轻触唇边,缓缓啜饮。
茶水氤氲的热气在她沉静如古井的面容前袅袅升起,像是在无声地过滤着周遭的一切喧嚣与情绪。
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内室紧闭的房门,眼底深处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和一丝深沉的疲惫。
昨夜耗尽心力催动秘宝护持王府根基,又与那撼动天地的异象力量隐隐抗衡。
即便强如她,也感到了本源之力的震荡损耗。此刻的平静品茶,更像是一种调息与等待。
坐在她对面位置的,赫然是那搅动三界、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那标志性的雷公嘴此刻紧抿着,金色的眼瞳中不见往日跳脱飞扬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身上那套锁子黄金甲早已收起,只穿着一件材质不凡的赭色布衣,但那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气息仍隐隐透出。
他坐姿并不端正,一条腿随意地支在椅子上,一只手抓着一块梅花形的杏仁酥。
却不是细细品尝,而是有些烦躁地一点点捏碎。酥皮簌簌落下,掉在他膝头和光洁的地板上。
他时而端起茶碗,牛饮般灌上一大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浇不灭他心头的烦闷。
目光更是频频投向那扇隔绝了内室的雕花木门,金色的火眼金睛似要穿透厚重的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
昨日斗率宫“顺”来的仙丹是他及时送出,才堪堪吊住了敖烈那小子一口气,可那龙元枯竭之象……唉,这小师弟,真是个情种!
?寒玉?和?锦书?两位贴身大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寒玉面容清冷,如她的名字。
她眼神专注,有条不紊地侍弄着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确保水温恰到好处。
她调茶的姿态娴静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克制而精准,似乎在用这繁琐的茶道仪式来压抑内心的波澜。
只有偶尔望向内室方向时,那紧抿的唇角会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锦书则显得有些神思不属,她负责传递点心、斟茶倒水,动作虽也训练有素。
但那双平日里总是灵动含笑的杏眼此刻却笼着一层愁雾。
端着点心盘的手指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心底的惊惶未定。
昨夜那遮天蔽日的佛光和紧随其后撕裂耳膜的龙吟凤鸣,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两位侍女的存在,俨如厅内一道无声的风景线,她们的紧张与沉静,都在烘托着这外厅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涌动,所有的心,都牵挂着那扇门后的世界。
与外厅茶香袅袅、点心精致的宁静氛围相比,仅仅一门之隔的?澄心堂内室?,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沉重、担忧和无声煎熬所笼罩的孤岛。
窗扉紧闭,只留一线缝隙,透入微弱的天光,室内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苦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木清辛,那是汇聚了王府库藏和龙婆婆秘制的名贵药材煎熬后的气息。
空气好像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滞涩。
角落里,一只小巧的博山炉口吐出丝丝缕缕的安神青烟,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闷,却收效甚微。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宽大的拔步床。床榻之上,拓跋玉?静静躺着。
她脸色苍白如素缟,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宛如沉睡的玉雕美人。
昨日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引动了她体内沉睡的古老血脉与之共鸣,更为了护住腹中胎儿,她几乎耗尽了本源精气。
此刻,她陷入一种深沉的昏迷,呼吸细微得几不可闻,只有胸前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她远去。
她身上覆着柔软的锦被,隆起的腹部在被子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那是黑暗绝望中唯一象征着希望的微光。
床榻边,白战?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穿着简单的白色中衣,外罩一件墨蓝色的家常外袍,长发未束,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苍白的颊边。
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如同雪山上不折的孤松,维持着一位王爷最后的尊严,但这份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勉强。
他的脸色比拓跋玉好不了多少,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仿佛精美的瓷器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釉彩,只剩下脆弱的本质。
那双曾经深邃明亮、如蕴藏星河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像是蛛网般密布眼白。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昨夜的惊变,为了护住妻子和腹中那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他强行透支了作为龙族根本的?龙元?。
那足以翻江倒海、翱翔九天的磅礴力量,此刻已?枯竭殆尽?。
若非他那位看似不着调的大师兄?孙悟空?,当机立断潜入三十三重天外的太上老君?斗率宫?。
“顺手”摸来了几粒能生死人肉白骨、蕴藏先天一炁的?仙丹?,及时塞入他口中,强行吊住了他本源中最后一缕微弱的生机之火。
此刻的他,恐怕早已无法维系这副耗费龙元塑造的?人形?,被打回?小白龙?的本尊原形,甚至可能龙魂溃散。
巨大的疲惫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每一寸筋骨、每一缕神魂之上。
龙元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和经脉寸断般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意志力。
仙丹的药力宛如投入干涸河床的甘露,只能稍稍缓解那令人绝望的灼痛与虚弱,却无法真正滋养本源。
但他不敢合眼,不敢有丝毫松懈。那双布满血丝、疲惫到极点的眼睛,始终牢牢地?锁在拓跋玉的脸上?。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弯长的眉、挺翘的鼻、苍白的唇,犹如要将她的模样更深地刻入灵魂深处。
那眼神里,交织着刻骨的爱恋、锥心的痛楚、无尽的担忧,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
不知何时,他那极力抑制的泪意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
滚烫的泪水在他眼眶中倔强地?擒?着,晶莹剔透,映着室内微弱的光线,恰似将坠未坠的晨露。
他那微微仰起的下颌,拉出一道紧绷而脆弱的弧线,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吞咽下翻涌的腥甜与几乎冲破喉咙的呜咽。
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后即将断裂的弓弦,肌肤下青色的血管因极致的克制而狰狞浮现。
然而,那两滴饱含千钧之重的泪珠,终究未能被逼退。
最终,它们挣脱了血丝密布的眼眶边缘,带着滚烫的、灵魂被灼烧的温度,无声地滑落。
泪痕灼烫地蜿蜒过他沾满尘土与干涸血渍的脸颊,所过之处,留下两道短暂而清晰的湿痕。
一滴重重砸在他紧按在膝头、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那微小的撞击却似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在他早已濒临极限的躯骸内激起更猛烈的痛楚涟漪。
另一滴,则跌落在拓跋玉毫无血色的手背肌肤上,那冰凉的触感几乎让他肝胆俱裂,仿佛他连落泪都成了对她安眠的一种惊扰。
就在这一刻,体内那点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仙丹药力,终于彻底消散。
更深的、源自龙元枯竭的可怕空虚感瞬间吞噬了他,犹如骨髓都被瞬间抽干,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攥紧、碾磨。
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无法维持坐姿,如同破碎的石像般向前倾伏。
一口压抑不住的、带着微弱金芒的赤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抿紧的唇缝强行拦住,只有一丝暗红悄然溢出嘴角。
但那双布满血丝、疲惫欲死的眼睛,却始终未曾离开拓跋玉的脸庞半分。
他的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床沿,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寸寸断裂的经脉,带来凌迟般的剧痛。
然而,即便身体已如朽木般摇摇欲坠,他抵在床沿的额角,却传来一种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视野边缘已经开始模糊、发黑。
唯有拓跋玉苍白的面容,如同暴风雨夜中唯一不灭的航标灯,牢牢锚定在他即将溃散的灵魂深处。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抬起好似灌满了铅山般沉重的手臂。
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生怕惊碎琉璃的小心翼翼,轻轻拂去落在她鬓边的一粒微尘。
指尖碰触到她冰凉肌肤的瞬间,一种足以撕毁神魂的痛楚与同样磅礴的爱意交织迸发。
让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又如残烬般顽强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他不再试图抑制喉间的血气,只是将染血的、滚烫的唇,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印在她同样冰冷的手背上,这是他能献上的最后的、沉默的誓言。
守护的本能,早已超越了肉身的极限,化作一股源自神魂最深处的执拗力量,支撑着这具濒临彻底崩溃的躯壳,不肯倒下,哪怕神魂俱灭,也要守到最后一息。
那席卷全身的疲倦,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座昆仑山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挣扎着举起万钧重担。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不眠不休的守护,将他的精神与体力都压榨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视野开始模糊,耳畔妻子的低语也变得遥远而断续,像是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
最后一丝清明消逝前,他模糊的视线只牢牢锁住身旁那张苍白却依旧沉静的容颜。
他想伸出手,指尖却重若千钧。黑暗温柔又霸道地吞噬了他,意识沉入无边的深海。
身体瘫软下去,倒在铺着柔软鲛绡的榻边,额头几乎贴上她微凉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