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无暇他顾,乌骓四蹄翻飞,几乎贴着行人衣袂掠过。
一驾满载瓜果的牛车横在路中,车夫骇然勒缰,楚言却猛夹马腹,乌骓长嘶一声跃起,马蹄凌空踏过车顶,瓜果滚落一地,汁液淋漓如血。
他头也不回,只将王爷的令牌高举过顶,玄铁在曦光中折射出刺目寒芒,那是皇权的具象,碾碎一切阻碍的凶器。
前方皇城轮廓渐晰,朱漆宫门如巨兽獠牙,戍卫金甲反射冷光,楚言喉间涌上铁锈味,那是焦虑与恐惧交织的腥甜。
宫门前,戍卫长矛交错,寒锋直指来骑。“来人止步!皇宫禁地,岂容驰骋——”
喝声未落,楚言已勒马人立。乌骓前蹄重重踏地,震得青砖微颤。
他翻身下鞍,动作因疲惫而略显踉跄,却一把扯出腰间令牌。“奉王命,急召胡院判!”
令牌“当啷”一声砸在戍卫掌心,阴刻填金的“如朕亲临”四字,在晨晖下流转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戍卫首领面色骤变,膝头一软几乎跪倒,喉结滚动着咽回质疑。
楚言却不待他反应,径直闯入侧门。太医署的药香混着陈年木涩味扑面而来,他在廊下疾奔,皂靴踏碎一院死寂,惊飞檐角栖鸽。
胡济世院判的厢房内,檀香袅袅。老者正对镜整理鹌鹑补子官服,花白胡须捻得一丝不苟。
楚言破门而入时,他手中犀角梳“啪嗒”坠地。
“楚……楚侍卫?”胡院判愕然转身,镜中映出他圆脸上猝不及防的惊惶。
楚言一言不发,铁钳般的手已扣住他腕骨,力道之大几乎捏碎腕骨。“王爷有令,即刻随行!”
不由分说,楚言半拖半拽地将人扯向院中。胡院判官帽歪斜,踉跄中踢翻药碾,赭石粉末泼洒如血痕。
“放肆!老夫乃太医院判,纵是王爷也需……”抗议被粗暴打断——楚言单臂发力,竟如拎稚童般将他掼上马背。
乌骓不安地刨蹄,胡院判颠簸着伏在马鞍后面,官袍下摆狼狈卷起,露出底下皱巴巴的中衣。
“药童!速提药箱跟上!”楚言翻身上马,朝厢房内吓呆的小童厉喝。
那药童不过十三四岁,瘦骨伶仃,闻声一个激灵,抓起榆木药箱跌撞追出。
箱中金针瓷瓶碰撞叮当,似为他慌乱的脚步伴奏。戍卫早已退避两侧,垂首不敢直视。
楚言一抖缰绳,乌骓再度疾驰,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一院惊悸锁入深墙。
归途比去时更显漫长。乌骓四蹄如飞,朱雀大街的屋宇檐角连成模糊流影。
胡院判紧攥楚言腰带,枯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风灌满他松垮的官袍,鼓荡如帆,每一次颠簸都让他五脏六腑似要离位。
“哇啊——慢些!你这杀千刀的莽夫!”他终于崩溃嘶嚎,唾沫星子喷溅在楚言后颈,
“老夫年逾花甲,这副老骨头经得起几番折腾?万一颠散了架,谁去救王妃!”骂声混着风声,支离破碎。
楚言却似未闻,脊背挺直如青松,只将缰绳绞得更紧。
汗浸透他玄色劲装,紧贴嶙峋肩胛,沉默是最好的铠甲。
他想起王爷摩挲王妃腕骨时暴起的青筋,才知此事已刻不容缓,王妃不能再等,他必须尽快将胡太医带来王府。
王爷的威胁如附骨之蛆:若巳时未至……全族的棺材!
“臭小子!聋了吗?”胡院判的咒骂变本加厉,枯瘦的手捶打楚言肩背,“赶着去投胎,也得容老夫喘口气!王府的骏马是吃风长大的不成?”
楚言终于侧过半张脸,下颌线绷如刀削。“院判大人,”声音沙哑如粗砾磨石。
“巳时将尽。”短短四字,却让胡济世所有叫骂噎在喉头。他浑浊老眼望向日晷般的屋影,面色倏然灰败,终于闭口,只余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
长街两侧,茶楼酒肆的喧嚣渐起,说书人的醒木声、胡姬的铃鼓声飘过,却似隔着一层琉璃,这浮世烟火,与他们奔赴的死生之境无关。
药童的喘息与哭腔从后方追来,似一缕游丝。“等……等等我!”
少年肩扛药箱,踉跄狂奔,布鞋早被石板磨穿,足底渗出血迹,在青砖上踏出淡淡红痕。
药箱铜扣震开,黄芪当归撒了一路,他不敢停步,只胡乱抓捡几把塞回怀中。
楚言余光瞥见,猛勒缰绳。乌骓长嘶人立,胡院判惊叫着搂紧他后腰。
“院判且忍忍,”楚言声音罕见地缓了一丝,待药童连滚带爬追至马侧,他俯身探臂,竟单手将那沉重药箱拎起,横置身前。
药童涕泪交加,攀着马镫想爬上来,却被楚言冷眼制止。
“跟紧。”二字如铁令,少年抹了把脸,咬牙迈开双腿。
王府的蟠龙金钉门渐近,晨曦为兽首门环镀上冷金。门前石狮沉默矗立,瞳孔空洞,似在俯瞰这场仓皇的奔命。
楚言勒马刹停的刹那,胡院判几乎软瘫坠地。
楚言却抢先翻身而下,猿臂舒展,稳稳托住老者腋下,动作竟透出几分突兀的斯文。
“院判小心。”他低语,搀扶的力道温和克制,与先前判若两人。
胡院判双脚触地,膝头一软,若非楚言支撑,早已跪倒。
他惊魂未定地瞪着楚言,却见青年侍卫眉宇间戾气尽敛,只剩一片沉寂的疲惫。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此刻竟蒙着血丝织成的网。
药童终于扑到门阶前,瘫坐在地剧烈呛咳,药箱歪倒,紫檀听诊筒滚落尘埃。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王府管家早已躬身候立,面如金纸。“楚侍卫,胡院判,王爷在澄心堂……”
话音未落,楚言已搀着胡济世跨过尺余高的门槛。药童挣扎爬起,抱起药箱追上。一入府内,森然死寂如冰水当头浇下。
晨光被高墙飞檐切割成惨淡光束,空气里浮动着未散的安息香气,却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三人脚步匆促,穿过三重院落。汉白玉影壁矗立眼前,浮雕的麒麟踏云回首,眼珠嵌着黑曜石,冷冰冰凝视来客。
胡院判脚步虚浮,官袍下摆扫过石阶积尘,药童紧随其后,药箱铜扣撞击声在空旷庭院里激起回音,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弓弦上。
澄心堂的雕花门扉渐近,紫檀木门扇紧闭,缠枝莲纹在昏暗光线下如盘曲的毒蛇。
门前侍卫垂手侍立,盔甲缝隙渗出冷汗。楚言松开胡院判,深吸一气,抬手推向门扇。
“吱呀”一声钝响,木门缓缓敞开。外厅景象映入眼帘:青铜兽炉吐着稀薄烟缕,地面金砖光可鉴人,却冷得像冰河。
白战背门而立,玄色蟠龙常服融在阴影里,似一尊凝固的煞神。他并未回头,只将掌心按在圈椅靠背。
椅上,拓跋玉王妃裹在玄色披风中,乌发如瀑散落椅背,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雪,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楚言停在门槛外,垂首肃立。风尘仆仆的汗腥味与他身上未散的杀伐气,被堂内阴寒瞬息吞没。
胡院判踉跄入内,药童扑跪于侧。老者整了整歪斜的官帽,拂尘扫袖,膝头微屈便要行大礼:“下官胡济世,参见王……”
“免了。”白战蓦然转身,声音不高,却似重锤砸碎所有虚文。
他目光如淬毒刀刃,直刺胡济世:“先诊脉。”三个字,斩钉截铁。
白战指尖仍无意识摩挲着圈椅扶手上的螭龙雕纹,仿佛那是唯一能禁锢他滔天怒火的囚牢。
胡济世所有谦辞僵在唇边,冷汗倏然浸透中衣,那枚“如朕亲临”的令牌,此刻正如无形山岳,沉沉压弯了他的脊梁。
?胡济世喉头干涩地滚动了一下,“遵、遵命”二字碾碎在齿间,只余细不可闻的气音。
他顾不得官帽是否端正,袍袖一甩,几乎是扑跪在圈椅旁的织金软垫上。
药童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捧出诊枕,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了空气里凝结的冰霜。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那手指此刻竟抖得厉害,仿佛不是悬丝圣手的精妙工具,而是秋风中欲坠的残叶。
指尖触及拓跋玉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腕,隔着一层薄薄的玄色披风,一股蚀骨的寒气针砭般刺入指腹。
胡济世心头剧震,慌忙屏息凝神,三指稳稳搭上寸关尺。
厅内死寂,连青铜兽炉中那缕稀薄的烟都仿佛凝固了。
白战如同一尊玄铁铸像,纹丝未动,唯有那双鹰隼般的利眼,死死钉在胡济仁佝偻的脊背上。
指尖下传来的脉象,让胡济世本就惨金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人色,变得如同澄心堂地面那冷硬的金砖。
?沉!? 那脉象沉潜幽微,如坠深渊谷底,寒毒盘踞之顽固,远超上次诊察。阴寒之气深入厥阴,几乎封锁了生机。
?涩!? 气血运行艰涩无比,似冰河下几近冻结的暗流,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是枯藤在绝望中挣扎。
?细!? 脉线细若游丝,其力绵软欲断。尤其是尺脉,本应主肾与胞宫,此刻却飘忽不定,微弱得如同一缕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轻烟。
胡济世的指尖仿佛探入了一片死水寒潭,那微弱得几近于无的胎息,便是在这死水深处竭力挣扎的一点微光。
寒毒如跗骨之蛆,不仅侵蚀着王妃残存的生机,更贪婪地觊觎着那新生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脉动。
寒气与胎气在王妃体内激烈交锋,每一次微弱的胎脉搏动,都像是在加速消耗母体本已枯竭的元气。
脉象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滑利”之象:本该是妊娠的吉兆。
此刻却被寒毒的“沉涩”死死裹缠、吞噬,变得滞涩而凶险。
不能用药!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胡济世的心尖。
寻常驱寒猛药,必然伤及脆弱胎元,甚至可能立刻引发滑胎大崩。
而温补滋养之品,面对如此磅礴阴寒,无异于杯水车薪,且稍有不慎,药气反可能助长寒毒肆虐,胎元同样难保!
进是刀山,退是火海,两条路皆是绝境!
冷汗如同决堤的冰水,瞬间再次浸透了他的中衣,沿着脊椎蜿蜒而下,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的额角、鬓边,豆大的汗珠无声滚落,砸在冰冷光亮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
搭脉的手指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仿佛也被拓跋玉腕上的寒气冻结。
他紧闭双眼,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不住抽搐。
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濒临崩溃的窒息感,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冰冷的厅内。紫檀木门扉缝隙透入的惨淡光束,切割着弥漫的安息香尘。
白战摩挲螭龙扶手的动作停了,那冰冷的黑曜石麒麟眼似乎活了过来,将审判的目光钉在胡济世剧烈颤抖的肩背上。
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硬弓,弓弦震颤的嗡鸣声,在胡济世耳中已化作惊雷。
良久,又或许只是一瞬,胡济世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击中,倏然收回了搭脉的手指。
他嘴唇哆嗦着,几次张开,却只发出破碎的抽气声。
那惊骇欲绝的神情,那惨白如鬼的面容,那抖如筛糠的身体,都在无声地嘶吼着一个残酷的结论:比上次所见,更为凶险,更为绝望!
他不敢抬头去看白战的脸,只能深深地将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之上,像一截骤然失去支撑的枯木,等待着那足以碾碎一切的雷霆之怒。
空气中弥漫的沉水香,似乎在这一刻陡然浓烈起来。
胡济世的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那彻骨的寒意也无法压下他体内翻涌的灭顶之灾。
“嗒。”一声极轻、极缓的,指节敲击螭龙扶手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厅堂里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激得胡济世浑身猛地一抽,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白战的手指,仿佛在丈量着死亡的刻度。每一下敲击,都精准地落在胡济世濒临断裂的神经上。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终于从那佝偻颤抖的脊背,缓缓移开,居高临下地,落在了胡济世那颗紧贴地面的头颅上。
那目光如有千钧,沉重得让胡济世几乎无法喘息。
“胡太医。” 白战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却像淬了万载玄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刮骨剔肉,“本王的王妃,脉象何如?”
那声音里没有半分疑问,只有冰冷的确认,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
空气绷紧到了极限,连青铜炉中凝固的烟气都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胡济世的牙齿咯咯作响,喉头腥甜翻涌。他知道,任何含糊其辞、任何推诿之词,此刻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猛地闭紧双眼,仿佛要将最后一点勇气和盘托出,再被碾成齑粉:“王…王爷…”
他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濒绝的哭腔,“王妃娘娘…脉象沉涩细至极…寒毒已…已深陷厥阴…盘踞命门…生机…生机几近断绝…”
他艰难地吞咽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炭块:“…胎…胎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寒毒如蛆附骨…正…正大肆侵蚀…母体元气枯竭…二者…二者相争…皆是…皆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最后一句抽噎着吐出,胡济世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绝望的烂泥,等待着最终的裁决。他将最残酷的真相剖开,已是医心寸裂,再无他法。
厅内死寂更甚。白战的目光缓缓扫过妻子那只无力垂落、覆盖在玄色披风下的手腕,那纤细的轮廓仿佛一碰即碎。
他周身那股压抑的暴戾之气,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汹涌暗流,让整个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血腥味再次猛烈地冲击着胡济世的鼻腔,他仿佛已经嗅到了自己头颅被斩落时喷溅出的温热。
白战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蟒袍如同凝聚的夜色,带着沉重的威压倾泻而下,阴影完全笼罩了地上那瑟瑟发抖的身影。
“油尽灯枯…”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冻裂万物的荒漠,“所以,你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和本王未出世的孩儿…都…没救了?”
那平静的语调下,是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怖。
拓跋玉腕上覆盖的披风一角,因这无形的震荡悄然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筋络,无声印证着胡济世口中那深入骨髓的寒毒。
胡济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连呜咽都堵死在喉咙深处。
他知道,王爷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宣判。死亡的阴影,已如冰冷的棺木,轰然盖下。
他喉头像被粗糙的砂石堵住,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破碎的呜咽在胸腔里冲撞。
他猛地抽噎一下,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上…上次尚有一线…今…今则…脉气将绝…药…药石罔效…求…求王爷…恕…恕罪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生命哀嚎而出,带着濒死的绝望。
他整个身体蜷缩在织金软垫上,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只剩下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湿冷的汗渍在身下的金砖上迅速洇开一片更深、更大的阴影。
“罔效?”
白战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九幽之下冻结了万年的玄冰缓缓开裂。
“罔效”两个字,没有雷霆般的咆哮,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肝胆俱裂。
死寂被骤然撕裂。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张沉重的紫檀圈椅被一只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猛地掀翻,狠狠砸向沉红漆裹的金丝楠木巨柱。
昂贵的木料瞬间四分五裂,碎木飞溅!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堂内炸开,震得药童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白战的身影倏然立起,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吞噬了跪伏在地的胡济世。
他一步踏前,玄色的靴底重重碾过地上的脉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冰冷的目光不再是钉子,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刀锋,几乎要将胡济世凌迟。
“胡济世,” 那声音寒彻骨髓,一字一顿,裹挟着血腥的杀气,“你告诉本王…药石罔效?”
他缓缓抬手,那枯瘦如柴的老太医在他眼中,已与地上的死物无异。“本王要你何用?本王留你何用?!”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断头铡刀坠地的宣判。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刹那间浓烈得令人作呕。
白战腰间的佩刀刀鞘末端,重重顿在澄心堂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一声沉闷而慑人心魄的撞击声,那是行刑前最后的倒计时。
圈椅中的拓跋玉抬手轻抵额角,倦然一叹,话音里浸着悲悯:“王爷,你又何必为难胡院判。一切皆是命中注定,非人力可移。”
她喘息稍定,转向匍匐于地的胡济世,温言道:“胡院判,有劳你跑这一趟了。”
随即对着门外轻唤:“楚言,送胡院判回宫。”
守在门外的楚言显然早已听见花厅内那骇人的碎裂与咆哮,面上波澜不惊,显是习以为常。
他推门而入,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俯身将抖如筛糠的胡院判扶起,稳稳搀住他几欲瘫软的身体。
转身向门外走去,同时不忘厉声提醒一旁惊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的小药童:“跟上!”
三人身影迅速消失在花厅门口,那凝滞欲滴的血腥杀气仿佛被这仓促的撤离撕开一道缝隙,冰冷的金砖地面只余下劫后余生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