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带着暖意,吹化了槐香村最后一点残雪。酒坊后坡的山楂苗冒出了嫩红的芽尖,像缀着星星点点的火苗,祠堂旁的老槐树也鼓了花苞,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槐香,混着新酿的酒香,让人心里发暖。
哑叔的身体大不如前,多数时候都躺在炕上,却总在天刚亮时就醒着,听窗外的动静。槐生知道他是惦记着酒坊,每天都把新出的酒舀一小碗端来,让他闻闻香气。
“哑爷爷,您闻这野枣酒,比去年的更醇厚些。”槐生把碗凑到哑叔鼻尖,“我按历先生留下的法子,在发酵时加了点陈年酒曲,果然更出味了。”
哑叔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扯出个模糊的笑。他虽不能说话,却能从酒香里辨出许多事——哪坛酒的野枣晒得够干,哪坛酒的山泉水挑得时辰对,甚至能闻出酿酒人是不是用心,这些都是他一辈子攒下的本事。
韩立每周都来,坐在炕边给哑叔读信。有松本先生孙子写的,说京都的山楂树开花了,像槐香村的模样;有巴黎寄来的,皮埃尔的重孙拍了张酒馆的照片,墙上挂着当年石头抄的账本副本,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透着股温情。
“您看,”韩立指着照片,“人家还记着咱村的老规矩呢。”
哑叔听完,总会往窗外指。那里,槐生正带着徒弟们往陶缸里装新采的野枣,动作轻快却扎实,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一、旧木盒里的秘密
清理哑叔的旧物时,槐生在炕头的木箱底发现了个积满灰尘的木盒。盒子是山楂木做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飞”字,是历飞雨留下的那个。他以前只知道里面装着些旧酒曲,打开才发现,底下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
是历飞雨写的酿酒笔记。字迹清隽,记着些从未见过的法子:“野枣与山楂混酿,需取晨露调和,可去涩增甘”“樱花酒窖藏时,旁置野山椒干,香气更活”……最末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图样,是种从未见过的蒸馏器,旁边写着行小字:“此器可保酒香不散,惜未及尝试”。
“原来历先生还有这么多巧思。”槐生捧着笔记,忽然明白哑叔总往酒里加野山椒的缘由,怕是当年受了这笔记的启发。
他按图索骥,让铁匠打了台小蒸馏器,试着酿了坛野枣山楂酒。出酒那天,香气漫得全村都能闻见,既有野枣的厚,又有山楂的清,尾调还藏着点微辣,像把岁月的滋味都揉在了一起。
韩立尝了口,眼睛湿了:“这味道……像极了当年历先生酿的试酿酒,只是那时他总说‘还差口气’,如今总算成了。”
哑叔喝了半杯,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敲着炕沿,像在打拍子。槐生知道,他是满意的,这坛酒,圆了故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