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星谷的入口,位于两座剑锋般陡峭的山峰之间,狭窄得仅容数人并行。然而,这入口并非坦途,而是被如同实质液体般缓缓流转的暗蓝色星雾完全封锁。
这星雾与外围的灰色迷雾截然不同。它更加浓郁、粘稠,目光投入其中,不过丈许便彻底迷失,神识探入,更是如同撞上一堵柔软却无法穿透的墙壁,被牢牢阻隔在外。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光在闪烁明灭,散发出一种宁静、悠远,却又带着致命诱惑与深层危险的气息。
“这星雾……不简单。”云清瑶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暗蓝色屏障,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极强的迷幻与精神侵蚀之力,绝非简单的障眼法。”
赤霄剑灵的声音在楚狂心底响起:“星陨阁的手段,向来喜欢玩弄星辰与心灵。这‘幻星雾障’恐怕不仅仅是阻挡外人,更是一种筛选。心智不坚、神魂有瑕者,闯入其中,轻则迷失方向,永困雾中,重则心魔爆发,神魂俱灭。”
楚狂看着那缓缓流淌的星雾,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针对神魂的隐隐牵引力,仿佛有无数个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诱惑人踏入其中。
“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犹豫。”楚狂沉声道,目光坚定。影煞门的追兵不知何时会赶到,墨无痕的威胁更是如同悬顶之剑,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星陨阁秘境,获得遮蔽天机之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清瑶和被自己牢牢护住的白芷新生灵:“我先进去。若无事,你们再跟上。若有变……”他顿了顿,“随机应变。”
云清瑶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运转神力,做好了随时接应的准备。
楚狂深吸一口气,将修罗剑心运转至巅峰,识海清明如镜。他一步迈出,毅然踏入了那暗蓝色的星雾之中。
身形没入雾障的刹那,周围的一切声音、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黑暗与寂静。唯有脚下传来踩着坚实地面的触感,证明他并未坠入虚空。
但很快,黑暗被点亮。
不是被外界的星光,而是从他内心深处浮现的景象。
……净魂莲光华黯淡,白芷的身影在他怀中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化作光雨消散,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挽留,都无法阻止那生命的流逝……那双曾经充满灵动的眼眸,最后看向他时,只剩下空洞与茫然……
“不……芷儿!”楚狂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那刻骨铭心的失去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这是幻象,是心魔,但那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灵魂颤抖。
紧接着,画面再变。
……他站在尸山血海之巅,脚下是无数哀嚎的生灵,手中赤金短剑饮饱鲜血,发出愉悦的嗡鸣。他的眼眸彻底化为修罗的血红,冰冷、无情,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他感受着体内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是初代修罗王的本源,诱惑着他放弃抵抗,拥抱这极致的毁灭,成为新的、真正的修罗之主……而在他脚下,云清瑶倒在血泊中,白芷的新生灵被他周身散逸的魔气侵蚀,发出痛苦的呜咽,即将湮灭……
“这就是你真正的归宿……拥抱力量,掌控生死,何必为了区区情爱,苦苦挣扎?”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他心底响起,与初代修罗王的记忆碎片共鸣着。
恐惧、愤怒、不甘、对力量的渴望……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楚狂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露,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心魔——对失去白芷的极致恐惧,以及对自身修罗本源那毁灭倾向的深深忌惮。
“假的……都是假的!”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但最深处那一点属于“楚狂”的清明之火,却始终未曾熄灭!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为了让她回来!若我沉沦于此,化为只知杀戮的魔物,那与彻底失去她,又有何异?!”
“力量本身无对错,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心!我楚狂的剑,只为斩破枷锁,守护珍视之人!岂会被你这区区心魔所控?!”
轰!
一股无比坚定、无比纯粹的剑意从他体内爆发开来!那并非修罗的毁灭剑意,而是源自他本心,历经磨难而不改,百死无悔的守护之念!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刺破天际的第一缕光,瞬间将周围的心魔幻象撕裂、驱散!
黑暗退去,那暗蓝色的星雾重新出现在周围。幻象消失了,但那心悸的感觉依旧残留。
楚狂大口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闯过了第一关。这星雾迷障,果然凶险无比,直指内心最脆弱之处。
他不敢停留,继续向前。走了约莫十几步,前方的雾气微微波动,云清瑶的身影也显现出来。她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坚定,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心魔考验。作为神族后裔,她的考验恐怕关乎使命与个人信念的冲突。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闯关成功的庆幸。
“白芷呢?”楚狂心中一紧,看向身后。只见白芷的新生灵依旧安静地跟随着,周身净魂莲光在星雾中显得格外皎洁。她眼神依旧空洞,似乎并未受到心魔幻象的影响。
是因为她此刻神魂不全,无心无念,故而无魔可生?
然而,就在这时,白芷新生灵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歪着头,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然后,她抬起手指,指向了星雾中的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上,浓郁的星雾似乎微微淡薄了一些,隐约传来一种与净魂莲同源的、宁静而祥和的气息。
“她在……指引方向?”云清瑶惊讶道。
楚狂看着白芷那纯净无暇的侧脸,心中一动。莫非,因为这幻星雾障蕴含星辰与心灵之力,而净魂莲的本质是净化与守护心灵,故而白芷的本能感知,能在这迷障中寻找到正确的、安全的路径?
“跟着她走。”楚狂毫不犹豫地说道。
于是,在这能引动心魔的诡异星雾中,由失去情感与记忆、仅凭本能行事的白芷新生灵指引,楚狂与云清瑶紧随其后,向着隐星谷的深处,一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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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在白芷新生灵身后,那暗蓝色的星雾似乎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她仿佛行走在暴风雨中唯一的安全路径上,周围的幻象与低语虽然依旧存在,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无法再影响到楚狂和云清瑶。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骤然变得稀薄。三人走出浓雾,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位于星雾之中的奇异空地,约有百丈方圆。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打磨光滑的黑白两色晶石铺就,这些晶石并非随意摆放,而是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
棋盘纵横各十九道,沟壑分明。而在棋盘的一些关键“星位”上,并非空置,而是悬浮着一颗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棋子!棋子也分黑白,白色的棋子蕴含着纯净的星辰之力与神圣气息,黑色的棋子则流淌着深邃的魔意与毁灭波动。
整个棋盘,就像是一副被人以星辰与神魔之力为子,布下的旷世棋局!棋局上空,星光流转,隐隐与夜空中的某些特定星辰相对应,散发出玄奥莫测的阵法波动。
棋局的另一端,则是一条清晰的山谷通道,隐约可见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灵气盎然,星光璀璨。那里,才是真正的隐星谷!
然而,这条通道被一层薄薄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幕封锁着。光幕的能量源头,正是这座巨大的星辰棋局。
“这是……周天星斗阵的变种,‘星弈局’!”云清瑶仔细打量着棋局,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传说星陨阁以此阵考验来访者的智慧、实力以及对星辰法则的理解。唯有按照正确的星轨,落下对应的神魔之子,平衡棋局中的阴阳星力,才能开启通道。强行闯阵,会引动周天星力反噬,威力足以湮灭元婴!”
楚狂眉头紧锁。他对棋道一窍不通,更别说这种蕴含星辰至理的玄奥阵法了。
“看来,这又是星陨阁的筛选。”赤霄剑灵的声音响起,“神魔之力为子……嘿嘿,倒是为你和那小神女量身定做。她执白子(神族之力),你执黑子(修罗魔气),需得心神相连,默契配合,方能推动棋局。”
云清瑶走到棋盘边缘,凝神感应着棋局中那些悬浮棋子的能量波动,以及它们与上空星辰的对应关系。她伸出纤指,凌空一点一枚悬浮的白色棋子,那棋子微微一颤,散发出更强烈的神辉。
“楚狂,”她转头看向楚狂,神色肃然,“此局关键,在于‘平衡’与‘引导’。需以神魔之力,模拟周天星辰运转,补全棋局中缺失或错位的星力轨迹。我负责引导星辰正力(白子),你需以修罗魔气,模拟星辰暗面与毁灭之力(黑子),与我配合,共同完成这幅‘星图’。”
她指向棋盘几处关键位置:“那里,还有那里……需要落下蕴含极致毁灭意境的‘黑子’,以平衡过盛的星辰生之力。而那里……需要落下纯净的‘白子’,引导混乱的星力归于秩序。”
楚狂明白了。这并非寻常棋局的胜负之争,而是一种协同布阵。需要他与云清瑶的力量属性相反,但意念必须相通,共同构建一个稳定、平衡的能量结构。
“我该怎么做?”楚狂沉声问道。
“将你的修罗魔气,凝聚成‘黑子’的形态,听从我的指引,落于指定星位。”云清瑶闭上眼,全力推演棋局变化,“我会以神念与你相连,告知你落子方位与力量强度。切记,力量需精纯凝练,不可有丝毫偏差,否则便会引发星力暴动!”
楚狂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静下来。他伸出手掌,一缕精纯的暗金色修罗魔气在掌心汇聚,迅速压缩、凝实,最终化为一枚龙眼大小、表面流淌着毁灭纹路的黑色棋子虚影,与棋盘上那些黑色棋子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他放开部分心神防御,接纳了云清瑶探来的一缕纯净神念。
“左三,上十六,天玑位偏暗星域,落子七分力!”云清瑶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中响起。
楚狂毫不犹豫,意念一动,那枚凝聚的黑色棋子虚影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射向云清瑶所指的棋盘位置,然后稳稳地“落”了下去!
嗡!
棋子落定的刹那,整个棋盘微微一震,对应的那颗星辰虚影光芒一闪,棋盘上的一部分混乱星力似乎被梳理了一丝。
“有效!”云清瑶精神一振,“右七,下四,摇光伴星位,需白子引导,纯净神力,五分力!”
她自己也凝聚一枚白色棋子,落入相应位置。
“前九,中腹,混沌星核区,需黑子镇压,毁灭意境,九分力!”
……
两人心神通过神念紧密相连,一个推演星轨,指引方向;一个凝聚力量,精准落子。神魔之力,在这古老的星辰棋局上,第一次不是为了对抗,而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开启前路——而协同合作。
楚狂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清瑶神念中传来的紧张、专注以及那份属于神族的、对星辰秩序的深刻理解。而云清瑶也能感受到楚狂那凝聚到极致的毁灭力量中,所蕴含的惊人控制力与那坚定不移的信任。
黑子与白子不断落下,棋局上的星光逐渐变得有序、和谐,构成了一副玄妙而完整的星图。那封锁通道的光幕,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
当最后一枚代表“平衡基点”的白色棋子,由云清瑶落下,与楚狂之前落下的一枚关键黑子形成完美呼应时——
轰隆!
整副星辰棋局爆发出璀璨无比的光芒!所有棋子仿佛活了过来,按照某种至高法则缓缓运转,浩瀚的周天星力如同百川归海,涌入棋局,然后化作一道纯净的星辰光柱,注入那通道光幕!
光幕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散开,露出了后面那条通往隐星谷的、星光点点的路径!
棋局,破了!
楚狂和云清瑶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以及一丝成功的喜悦与难以言喻的默契。
通过这星辰棋局,他们不仅打开了通道,彼此间的信任与配合,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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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那层光幕,真正的隐星谷展现在三人面前。
与外界的灰雾死寂、碎星坡的危机四伏截然不同,隐星谷内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仙境。
天空并非寻常所见,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近在咫尺的星空穹顶,无数星辰清晰可见,洒下柔和而浓郁的星辰光辉,如同光雨般飘洒。谷内灵气充沛得几乎化为液态,呼吸之间都感到浑身舒泰。奇花异草遍布山谷,这些植物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蓝、紫、银等色泽,叶片和花瓣上天然生长着星辰纹路,散发着莹莹光辉。
然而,这片仙境般的景象中,却处处透露着破败与荒凉。
山谷两侧,依山而建的宫殿群大多已经坍塌,只留下断壁残垣,那些残存的石柱和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星辰图案与古老符文,依稀可见昔日的辉煌。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法器的碎片,有罗盘、有星尺、有已经失去光泽的星辰珠……皆已灵性大失,蒙受尘埃。
岁月的力量,以及某种突如其来的灾劫,将这里变成了一片美丽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