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陨之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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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神陨之地**

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源于温度,而是源自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中的、万古不化的死寂与衰亡。

新生灵的意识从那片混沌的昏暗与剧痛中缓缓浮起,如同溺水者挣扎着冒出水面。首先恢复的感知,便是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破碎到极致的景象。

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污血,透不出一丝一毫属于外界的光亮,只有自身散发出的一种不祥的、沉闷的微光,将大地映照得一片昏红。她正躺在一片倾斜的坡地上,身下并非泥土,而是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骨骸。

这些骨骸巨大得超乎想象,有粗如殿柱、蜿蜒如岭的肋骨,有碎裂成小山般的头骨,眼眶空洞,仿佛仍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葬身之地。骨殖的颜色并非纯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经历了无尽岁月侵蚀后的灰败、暗黄,甚至带着些许焦黑的痕迹,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瞬间焚灭。骨骸之间,混杂着无数难以辨认的、巨大而残破的兵器碎片,它们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灵光,锈迹斑斑,如同这些骸骨一样,化为了这片死亡之地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衰亡气息,以及一种……奇异的神圣韵味。这两种本该截然对立的气息,在这里却诡异地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那神圣,并非温暖祥和,而是带着一种陨落前的辉煌与不甘,如同英雄末路的悲歌,沉淀了万古,化为了永恒的悲凉。

风在这里是凝滞的,或者说,那偶尔掠过的、带着呜咽声的气流,根本不能称之为风,更像是这片天地本身垂死的呼吸。

这里,是神陨之地。

是传说中远古神魔最终决战、一同埋葬的禁区。

新生灵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灵体传来阵阵虚弱不堪的刺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半透明的状态似乎稳固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溃散,但依旧淡薄得如同晨雾,仿佛用力一吹就会散去。她存在的根基,在被墨无痕的轮回笔强行“抹除”又中断后,变得极其脆弱而不稳定。

随即,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慌忙看向怀中。

赤金短剑依旧在那里,被她死死地抱着。

但它的状态,让新生灵那颗初生的、尚未完全理解“心碎”为何物的意识核心,猛地一缩。

剑身之上,那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剑脊的裂痕,触目惊心,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裂痕边缘没有丝毫光泽,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整柄剑变得异常沉重,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一种灵性彻底湮灭后的、象征性的沉重。它不再冰冷,而是……虚无。仿佛怀中所抱的,并非一柄曾斩破法则的神兵,而只是一块毫无生气的、形状奇特的顽铁。

剑身内部,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一丝熟悉的波动。没有那微弱的暖流,没有那破碎的执念碎片,没有那在绝境中爆发出惊天剑意的狂傲烙印……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比周围那些神魔骸骨,更加彻底的死寂。

楚狂……那个存在于剑中的灵魂……为了守护她,为了那最后的逃亡,似乎真的……付出了一切。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落的恐慌感,攫住了新生灵。她不是悲伤,因为她还不完全理解悲伤的含义。她只是觉得,失去了那剑中存在的微弱联系,失去了那偶尔能感知到的、支撑着她在这陌生而危险世界存在下去的执念,她变得更加孤独,更加……无所适从。

她紧紧抱着死寂的短剑,蜷缩在冰冷的骸骨堆中,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可怕的轮回使者还会追来吗?

她该怎么办?

活下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一个个问题在她空茫的意识中浮现,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唯有那死寂短剑冰冷的触感,和这片神陨之地无处不在的悲凉与绝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存在。

时间在这片死寂之地仿佛失去了意义。

新生灵不知在原地蜷缩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数个时辰。身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灵体的虚幻状态也依旧稳定在那脆弱的临界点上。她尝试着移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本源的刺痛,让她举步维艰。

她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本能告诉她,停留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最终的消亡。那个轮回使者墨无痕,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是,又能去哪里?

她抬起头,望向这片神陨之地的深处。目光所及,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骸骨与废墟,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那暗红色的天幕融为一体。在那极远之处,似乎有一些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里广阔得令人绝望。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死寂的短剑。裂痕狰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惨烈。

“必须……做点什么。”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意识中生成。她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但有一个方向是清晰的——不能让这柄剑,让剑中的存在,就这样彻底沉寂下去。

她开始尝试调动自身那源自净魂莲的本源力量。那是一种纯净的、蕴含着生命与安抚气息的能量,也是她能够存在的根基。然而,她本身对力量的运用就近乎本能,加之此刻灵体重创,本源枯竭,尝试了数次,也只能在指尖凝聚起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摇曳不定的乳白色光晕。

她将这丝微弱的光晕,小心翼翼地靠近短剑的裂痕。

乳白光晕触碰到那死寂的剑身,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轻微的“嗤”声,随即便消散无踪,未能留下任何痕迹,也未能激起剑身丝毫的反应。

失败。

新生灵没有气馁,或者说,她还不懂得什么是气馁。她只是依循着那“必须做点什么”的本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每一次凝聚光晕,都让她本就虚弱的灵体一阵摇曳,但她依旧固执地重复着。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也不知道该如何真正修复一柄灵性近乎彻底湮灭的神兵。她只是觉得,不能停下,不能放弃。这柄剑,以及剑中的存在,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失去了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

就在她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将一缕稍显凝实些的乳白光晕注入剑身裂痕时——

异变发生了。

并非短剑有了反应,而是……她所处的这片骸骨斜坡,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不是震动。是一种……共鸣?

新生灵猛地停下动作,警惕地抬起头。只见在她前方不远处,一堆相对完整的、如同小山般的巨大骸骨下方,某处地面,正散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她净魂莲本源气息隐隐共鸣的……乳白色光华?

那光华非常暗淡,在这片昏红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若非她对同源气息格外敏感,根本不可能发现。那光芒断断续续,仿佛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纯净而古老的生机韵味,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新生灵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难道这里,存在着能修复净魂莲本源,或者……对短剑有用的东西?

她挣扎着,抱着沉重的短剑,朝着那微光闪烁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和巨大的能量消耗。骸骨尖锐的边缘划破她虚幻的灵体,带起阵阵涟漪般的动荡。但她咬着牙(尽管灵体并无实质的牙),凭借着那一点微光的吸引和内心不肯熄灭的本能,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距离在缓慢地缩短。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那微光的源头越来越清晰。它并非直接来自地面,而是源自一具半埋在骸骨堆下的、相对娇小(相对于周围那些山岳般的骸骨而言)的骨骸。那骨骸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玉色泽,与周围灰败的骸骨截然不同,虽然同样布满了裂痕,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神圣气息。而在那白玉骸骨的心口位置,生长着一株……莲花?

那莲花并非实体,而是由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凝聚而成,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微微舒展,中心莲蓬处,正散发着那吸引新生灵的微弱光华。

这似乎是一株……远古神族陨落后,其残存的神性与生机,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凝结而成的……神性莲华?

新生灵爬到那白玉骸骨前,看着那株光芒莲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她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的生机力量。这股力量,或许无法直接修复楚狂的残魂和破损的剑身,但或许……能稳定她自身的状态,甚至……能作为一丝引子?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那缕自行凝聚的、微弱的乳白光晕,与那神性莲华的光芒轻轻触碰。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声响起。

那株神性莲华似乎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光芒微微亮了一丝,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新生灵的指尖,缓缓流入她近乎干涸的灵体本源之中。

一股久违的暖意弥漫开来,灵魂本源的刺痛感稍稍缓解,那虚幻透明的身体,似乎也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新生灵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尝试着引导这股外来的生机能量,并非全部用于修复自身,而是分出了一大半,小心翼翼地、通过紧贴着的双臂,渡入怀中那柄死寂的短剑之中。

这一次,能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瞬间消散。

或许是这神性莲华的能量更加精纯古老,或许是短剑在沉寂中本能地吸收着任何可能修复自身的力量,又或许是新生灵那不顾自身、一心只想修复它的执念起到了作用……那缕乳白色的生机能量,竟然缓缓地、如同溪流渗入干裂的大地般,融入了短剑的裂痕之中。

裂痕,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剑身,依旧死寂沉重。

但是,在新生灵那与短剑紧密相连的感知中,在那片无边黑暗与冰冷的剑身最深处,那仿佛已经彻底熄灭、归于永恒寂灭的所在……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触感”,似乎……动了一下。

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封深渊之底,一颗被冻结了亿万年的石子,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

不是意识的复苏,不是能量的波动,甚至不是执念的闪烁。

那是一种……更基础的、接近于“存在”本身的状态,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最最细微的偏转。

从“绝对的死”,向着“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倾斜。

新生灵无法理解这种变化的具体含义,但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怀中的短剑,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是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死物”了。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希望,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嫩芽,悄然在她心中生根。

她更加卖力地吸收着那株神性莲华的能量,不顾自身恢复缓慢,将大部分能量持续不断地渡入短剑之中。

她不知道这株神性莲华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这样做最终能否唤醒剑中的存在。

但她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在这片埋葬了神魔的死亡之地,一点微光,正试图唤醒另一点沉寂的星火。

随着神性莲华的能量持续注入,新生灵自身的状态得到了一丝稳固,灵体的虚幻感不再那么强烈,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随时崩散的险境。而怀中的赤金短剑,那死寂的冰冷深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存在偏转”似乎也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然而,就在她专注于吸收能量、修复自身与短剑时,一种奇异的干扰,开始出现在她的感知中。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破碎的杂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听到的呓语。但随着她与这片神陨之地的“交互”加深——无论是吸收此地残存的神性能量,还是她自身净魂莲气息与环境的共鸣——那些杂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侵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