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响声中,那名伸手的修士动作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一道细密的血线从他的额头笔直蔓延到胯下,下一刻,他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半,连同他手中的法器一起,断面光滑如镜。
另外两名修士骇然止步,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新生灵缓缓转过身,依旧是用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看着他们,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她偏了偏头,似乎对这两名呆立不动的“障碍物”有些不解。
但那两名修士却被这纯净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连同伴的尸首都顾不上了。
新生灵没有追击。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赤金短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疑惑”的情绪。她似乎不太理解,刚才那股力量是从何而来。
是剑?还是她自己?
而此刻,剑身之内的楚狂,意识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他“看”到了那道剑气。那分明是精纯无比的修罗剑气!虽然规模远不及他全盛时期万一,但其本质,其锋锐,毋庸置疑!
是她本能引动了天地间残留的修罗剑气?还是……净魂莲在重塑她灵体的过程中, sohow 融合了他散逸的部分剑道本源?
更重要的是,在她挥剑的那一瞬间,楚狂敏锐地捕捉到,从她握着剑柄的手心处,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残魂的同源波动!
尽管微弱,却真实不虚!
这意味着,她与他,与这柄剑,并非毫无联系!
希望,如同顽强的草芽,再次从绝望的冻土中钻出。
这个新生灵,并非与白芷毫无关系。她拥有白芷的形貌,可能拥有部分记忆碎片,甚至能引动与他和白芷相关的力量!她不是白芷,但她是白芷存在的延续,是……复活白芷可能性的载体!
之前的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新的出口。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痛苦的旁观者。他或许可以……做些什么?虽然他现在无比弱小,无法直接交流,无法操控外界,但他存在于剑中,与她紧密相连!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尝试调动自己的残魂之力,不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尝试去“影响”。影响剑身,影响那微弱的同源连接。
一次,两次……无数次。
意识在消耗,魂光在黯淡,但他坚持不懈。每一次失败的尝试,虽然带来更深的疲惫,却也让他对这柄剑的“囚笼”有了更细微的感知,对那丝同源连接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他不再无声地嘶吼。
他开始无声地耕耘。在绝对的寂静与禁锢中,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燃烧着残存的魂火。
荒原的日夜交替并无明显界限,只有天幕上能量乱流的光暗变化,昭示着时间的流逝。新生灵握着短剑,依旧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跨过干涸的河床,穿过嶙峋的怪石林。
楚狂的残魂,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烈波动后,逐渐陷入了一种持续而压抑的沉寂。并非放弃,而是一种将全部精神集中于内在感知的状态。他像是一个被困井底的人,放弃了徒劳的呼喊,转而开始用指甲一点点抠挖井壁,寻找任何可能攀爬的缝隙。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物:冰冷坚硬的剑身内部空间,以及通过那丝微弱连接传来的、属于新生灵的纯净能量波动。
他尝试着,将自己残存的意念,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丝连接。
第一次接触,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他的意念瞬间被弹开,甚至带来一阵意识涣散的眩晕感。新生灵的能量太纯净,太具有排他性,与他这充满杀戮、执念与毁灭气息的修罗残魂格格不入。
他没有气馁。稍微稳固魂体后,再次尝试。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融入”,而是模仿着那纯净能量的波动频率,极其缓慢地、轻柔地靠近。
如同音叉寻找着共鸣的频率。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收效甚微。往往尝试数个“时辰”,才能让那排斥感减弱一丝。他的残魂在这种高强度的精细操作下,变得愈发透明,愈发微弱。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柄赤金短剑的“内部结构”,感知得越来越清晰。
剑,并非死物。尤其是这柄饮尽神魔之血、承载修罗剑心的赤金短剑,其内部早已铭刻了无数复杂的剑意法则和能量回路。只是如今能量枯竭,剑灵沉寂(或者说,他这残魂某种程度上取代或融合了原本的剑灵?),这些回路大多处于休眠状态。
他的意念,如同微弱的电流,在这些休眠的回路中极其缓慢地流淌、探索。
在某一次尝试中,他的意念无意间触动了一条极其细微、几乎断裂的能量回路。这条回路,似乎与剑柄处,与使用者手掌接触的区域相连。
就在意念触动回路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剑鸣,从赤金短剑上传出。
正在行走的新生灵脚步一顿,低下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短剑。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刚才那一下微弱的震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她自身能量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吸引她的气息从剑柄传来。
她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剑身。
剑身没有任何反应。
但在剑身内部,楚狂的残魂却因这声成功的、由他主导的“剑鸣”而剧烈震荡起来!
成功了!
尽管无比微弱,但他确实影响到了现实!他不再是完全被动的!
这股成功的喜悦,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近乎干涸的残魂。他立刻集中精神,再次尝试触动那条回路。
“嗡……”
又是一声微弱的剑鸣。
新生灵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空茫的眼神里,好奇的色彩浓郁了几分。她将短剑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着,似乎想弄明白这“铁家伙”为什么会自己发出声音。
楚狂不断地、有节奏地触动那条回路。
“嗡……嗡……嗡……”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剑鸣,如同心跳,在荒寂的原野上轻轻回荡。
新生灵听着这声音,眼神中的好奇渐渐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她不再漫无目的地行走,而是停了下来,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上,将短剑横置于膝前,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她甚至尝试着,将自己那纯净的能量,缓缓注入剑身。
当她的能量流入剑身的刹那,楚狂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那纯净的、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温和的泉水,流淌过他那因执念和杀戮而千疮百孔的残魂。并非治愈,而是一种……安抚与浸润。让他沸腾的杀意得以平复,让他撕裂般的痛苦得以缓解,甚至让他那微弱摇曳的魂光,都似乎稳定了一丝。
而与此同时,通过这条由她主动建立的能量通道,楚狂那属于修罗剑尊的、对剑道至理的本能理解,以及那些深深刻入残魂的剑意烙印,也如同涓涓细流,反向流淌入新生灵的感知之中。
她微微蹙起了秀眉。
那些充满毁灭、锋芒、一往无前的剑道意念,对她纯净的意识来说,是陌生而复杂的,甚至有些“刺眼”。但她并没有排斥,只是本能地吸收着,理解着,如同海绵吸水。
她膝上的赤金短剑,那黯淡的剑身,似乎也因此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的光泽。
一种无声的交流,在这奇特的共生状态下悄然建立。
他引导她感知剑,她以纯净能量滋养他残魂。
没有语言,没有记忆的共享,只有最本源的能量的交互,以及那断断续续、如同信号的剑鸣。
楚狂不知道这能否让她找回“白芷”的情感,也不知道这能否让自己恢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两个孤立的存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极其脆弱、却真实存在的桥梁。
在这座桥上,他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者。他成为了一个沉默的引导者,一个隐藏在剑中的影子。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
这种奇特的“共生修炼”不知持续了多久。荒原上的能量乱流似乎都平息了一些,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灰暗。
新生灵膝上的赤金短剑,那微弱的剑鸣逐渐变得规律、稳定。剑身的光泽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隐隐多了一丝内敛的灵性。而新生灵的眼神,也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一无所有的空茫。里面多了一些东西,一些难以名状的、类似于“思考”和“专注”的神采。
她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膝盖上模仿着从楚狂那里感知到的某些基础剑意轨迹。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就在楚狂逐渐熟悉这种交流方式,并试图探索更多影响外界的可能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绝对秩序和冰冷意味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扫过这片区域。
这股感知力掠过新生灵和赤金短剑的瞬间,楚狂的残魂猛地一颤!
危险!极致的危险!
这股气息,远比之前那些修士强大无数倍,甚至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法则层面的压迫感!它冰冷、无情,充满了“修正”与“抹除”的意味。
新生灵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纯净的眼眸望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微微蹙起了眉。她本能地感到不适,那种感觉,就像纯净的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汁,格格不入。
她握紧了膝上的短剑,站了起来。
剑身之内,楚狂的意识提升到了极致。他拼命地收敛自身残魂的所有波动,甚至强行中断了与新生灵之间那微弱的能量交互和剑鸣引导。他将自己伪装成剑身本身最沉寂的状态,如同一块真正的凡铁。
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这两个“轮回的异数”。尤其是他这缕本应消散却悖逆轮回而存的残魂!
那股冰冷的感知力在他们所在区域盘旋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但楚狂知道,这绝非结束。
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新生灵站在原地,警惕地注视着感知力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作。她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刚才那是什么,但生存的本能告诉她,那是巨大的威胁。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赤金短剑。
剑身沉寂,没有任何声息,仿佛之前的微弱剑鸣和能量交流都只是幻觉。
但她能感觉到,剑身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她一样,因为刚才那股冰冷的感知而变得“紧张”起来。
这种模糊的、共通的“感受”,让她对这把剑产生了一种超越好奇的、初步的依赖。
她不再停留,选定了一个与那股感知力来源相反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想要远离危险的意图。
赤金短剑在她手中,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剑身内部,楚狂的残魂在绝对的沉寂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新的威胁已经出现。比任何实体化的敌人都要可怕,因为它涉及到了世界的根本规则——轮回。
墨无痕……轮回殿……
他从那股感知力中,捕捉到了这些零星的信息碎片。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他必须更快地恢复,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力量!必须尽快让这个新生灵成长起来!必须找到打破僵局的方法!
为了白芷,也为了他自己这悖逆的残存。
他凝视着外部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坚定的背影,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与剑柄紧密相连的触感。
黑暗依旧浓重,危机已然降临。
但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无声嘶吼的旁观者。
他是剑中的魂,是沉默的引导者,是轮回秩序下的……异数。
他们的旅途,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步入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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