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潮湿的霉味。
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新的、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
然而,事情的诡异程度,远远超出了王雷的预料。
先是去了一处预设的备用安全屋,那是一家药铺的阁楼。
可刚刚在阁楼里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和日本话的呵斥声。
敌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撤!”
王雷当机立断,带着队员从阁楼的后窗跳了出去,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次,选择了一处废弃的码头仓库。
这里荒无人烟,按理说应该足够安全。
但刚藏进仓库不到半小时,远处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几道刺眼的车灯光柱,直直的射向了仓库的方向。
再次被迫狼狈逃窜。
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都像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刚找到一个可以喘息的洞穴,猎犬的鼻子就立刻跟了上来。
整个武汉,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正在不断收缩的牢笼。
能活动的范围,被急剧的压缩。
一次在穿过一条小巷时,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特务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咔哒”声,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
双方只隔了一道墙。
队员们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紧紧的贴着墙壁,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仿佛能被敌人听到。
直到那队特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大口的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在一次紧急撤离中,为了保护那部比生命还重要的电台,猴子的胳膊被流弹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袖子。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黎明时分。
精疲力尽的三人,最终躲进了一条停靠在江边,散发着鱼腥味的废弃乌篷船的船舱里。
船舱狭小、黑暗、潮湿。
江水拍打着船底,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一首催命的哀乐。
猴子因为失血,嘴唇已经发白,额头滚烫,开始说起了胡话。
另一名队员的精神也濒临崩溃,抱着枪,身体不住的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
“我们被包围了……我们跑不掉了……”
王雷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自从潜入武汉以来,从未有过的被动和狼狈。
猎人,彻底变成了猎物。
他们不是在被动的被搜寻。
而是在被敌人有计划的、一步一步的驱赶,正被引入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巨大的包围圈。
高月如,那个女人,就像一个坐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冷静的看着他们在网里垂死挣扎。
突然,远处传来了日军巡逻艇马达的轰鸣声。
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柱,从江面上扫了过来,光柱透过船舱的缝隙,在黑暗的船舱里一闪而过。
船舱外的江面上,传来了日军士兵用日语高声喊话的声音。
“仔细搜查每一条船!”
“他们跑不远!”
巡逻艇的马达声,越来越近。
那名精神崩溃的队员,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似乎随时都会失控。
王雷猛的伸出手,死死的捂住了那人的嘴。
“冷静下来!”
王雷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吓人。
他盯着那名队员,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们还没输!”
声音,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名队员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巡逻艇从他们的乌篷船边,缓缓驶过,探照灯的光柱,在头顶上来回扫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巡逻艇的马达声渐渐远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王雷松开手,靠在船舱壁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冷静下来,开始疯狂的复盘着这一夜的逃亡过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无论躲到哪里,哪怕是临时起意选择的藏身点,敌人总能异常迅速的,甚至是提前一步的找上门来。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分析和追踪范畴。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王雷的脑海。
除非,在他们的身上,或者在他们携带的物品里,有某种敌人可以追踪的东西。
一个信源。
一个能像猎犬的鼻子一样,将他们的位置,实时的暴露给敌人的信源。
想到这里,王雷的后背,瞬间被一股彻骨的寒意浸透。
他猛的坐直了身体,目光在黑暗中,扫过身边仅剩的两名队员,以及那部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电台。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么,这一夜的狼狈逃窜,就像是一场可笑的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