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关码头出发,沿着长江北岸,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已知的日军水上封锁区,最终抵达武汉的撤退路线。
图纸沿途可能需要补充淡水和燃料的时间。
这正是他让参谋长关起门来,熬了两个通宵秘密制定的,一旦城破,就立刻执行的逃生路线图。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唐生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在回响。
他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这个年轻人剥得干干净净,再无任何遮掩。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李逍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你……你想怎么样?”
清算?
兵变?
还是要把这件事捅到委座那里去,让他唐生智从此身败名裂,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就在唐生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在疯狂地思考要不要拔枪同归于尽的时候,李逍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完全愣住了。
李逍遥拉过一张椅子,在唐生智对面施施然坐了下来。
他的语气,诚恳得不像是装出来的。
“唐司令,我不是来问罪的。”
“我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
唐生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整个人都懵了。
李逍遥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又充满了某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我代表南京城数十万将士,上百万百姓,感谢您。感谢您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在所有人都只想着血战到底,与这座城市玉石俱焚的时候,您,就已经为我们所有人,准备好了一条撤退的后路。”
“感谢您,为我们这场史无前例的战略大撤退,提前准备好了最关键的渡江工具。”
唐生智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李逍遥,完全不明白对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把自己那点自私自利,见不得光的逃跑计划,说成是深谋远虑的战略大撤退?
这是在……嘲讽我吗?
还是在给我下套?
李逍遥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说道。
“司令,我知道,您背负了太大的压力。‘与南京共存亡’的口号,是您为了激励军心,凝聚士气,不得不喊出来的。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统帅,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死守是守不住的。为党国,为民族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上上之策。”
“您秘密准备船只,制定撤退路线,这一切,我都理解。您忍辱负重,用心良苦啊!”
李逍遥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级又一级光滑的台阶,不偏不倚地铺到了唐生智的脚下。
他将唐生智那可耻的、只能在阴暗角落里盘算的个人逃跑计划,完美地包装成了一个为了保存抗日火种,由总司令亲自策划,忍辱负重执行的“战略转进”计划。
唐生智被李逍遥这番话,彻底镇住了,大脑一片混乱。
他从一个即将身败名裂,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逃跑将军,瞬间被李逍遥捧成了一个深谋远虑,顾全大局的战略家。
他知道,李逍遥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要么,鱼死网破,大家一起在这南京城里完蛋。
要么,就顺着李逍遥给的这个天大的台阶,走下去。
那样,他不仅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保住名声。
“李……李旅长……”唐生智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李逍遥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我,李逍遥,以及我麾下的独立旅,还有楚云飞兄的三百五十八团,愿意全力配合唐司令,完成这次必将名垂青史的伟大壮举。”
“从现在开始,这个撤退计划,由你我共同完善。船只,由我们共同掌管。撤退序列,由我们共同制定。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确保这个计划的成功。”
“而您,唐司令,”李逍-遥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您将作为这次史无前例的大撤退的最高总指挥,被永远地载入史册。”
“司令,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我们成功了,您就不是逃跑,而是指挥了一场足以媲美任何经典战例的史诗级战略大撤退。您的功绩,将足以与任何名将相媲美。”
唐生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被李逍遥描绘的这幅宏伟蓝图,彻底折服了。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甚至是恐惧。
这个人的手段,太高明了。
他不是用武力来胁迫,不是用道理来压制,而是用一个你根本无法拒绝的阳谋,将你牢牢地绑在他的战车上,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上了一座更重的山。
“好,好!”唐生智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按你说的办!”
在达成了这个心照不宣的协议后,唐生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他看着地图,似乎已经开始进入那个“总指挥”的角色。
但他很快就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疑问。
他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地图上,南京城外那片被日军占据的广袤红色区域,以及长江江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日军巡逻艇的标志,眉头紧锁,满脸忧虑地问道。
“可是,李旅长,几十万大军和近百万民众,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渡过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