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越微微颔首,将包裹着的块茎递给梁卉:“年份尚可,生于向阳灵脉断口,蕴一丝地脉生气。研磨入药,佐以血兰残瓣,或可滋养燕舞枯竭本源,稳固心脉。”
梁卉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揭开阔叶。那玉髓茯苓质地温润如玉,隐隐透着一层极淡的乳白色光晕,断口处可见细腻如膏脂的淡黄色瓤肉,散发出的草木清香更加浓郁,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她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真的是玉髓茯苓!还是蕴含地脉生气的上品!天越哥,你…你怎么找到的?!这东西极其罕见,对修复本源、温养经脉有奇效!配合玄阴血兰的药力,说不定真能稳住燕舞姐的根基!”
黄天越并未解释如何寻得,只是道:“尽快处理。”他的目光扫过土炕上沉睡的上官燕舞,那清冷苍白的容颜在夕阳余晖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好!我马上!”梁卉如获至宝,立刻捧着那块玉髓茯苓走到桌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药臼和玉杵,开始极其小心地研磨起来。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玉杵与药臼接触,发出轻微而富有韵律的研磨声。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大地厚重与草木清甜的独特药香,在小小的茅屋内弥漫开来。这香气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和力量,悄然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角落里,杜莺歌压抑的啜泣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止了。她依旧蜷缩着,背对着众人,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那萦绕在她周身、如同实质般的绝望冰寒,似乎被这温暖醇厚的药香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她埋在臂弯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地汲取着这令人心安的气息。
门口阴影处,如同湿透雕像般的欧阳晓晓,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紧攥着半截簪子的手,指节似乎不那么僵硬了。她微微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湿漉漉的头发滑开些许,露出小半张惨白而破碎的脸颊。灰败的媚眼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冰冷和茫然,似乎被这弥漫的药香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她怔怔地看着梁卉小心翼翼研磨玉髓茯苓的背影,又看看土炕上在药香氤氲中似乎睡得更沉静几分的上官燕舞,最后,目光极其复杂地掠过自己掌心中那半截冰冷坚硬的断裂银簪。
那簪身断裂的豁口,在夕阳斜射进来的微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屋外,夕阳沉入远山,只在天际留下一抹壮丽的绯红。山村的夜晚降临,几声犬吠在暮色中遥遥传来。
屋内,玉髓茯苓被研磨成细腻如脂的淡黄色粉末。梁卉极其小心地将珍贵的粉末与仅存的两片玄阴血兰花瓣碎末混合在一起,又加入几味辅助的温和草药,用温热的药汤调和均匀。一股难以形容的、融合了血兰清冽孤绝与玉髓茯苓温厚绵长的奇异药香,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
她端着药碗,走到土炕边,看向黄天越。
黄天越微微颔首。
梁卉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玉勺,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入上官燕舞微微开启的唇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杜莺歌不知何时已悄然转过身,红肿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上官燕舞的反应,连自己的悲伤都暂时忘却。
角落里的欧阳晓晓,攥着半截簪子的手微微松开,目光复杂地投注过来。
药汁缓缓流入。沉睡中的上官燕舞,那原本苍白如雪的肌肤,在药力作用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层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润血色。如同冰封的雪原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她那一直微蹙着的眉心,在药香氤氲中,彻底地、安宁地舒展开来。悠长而微弱的呼吸,变得稍显深沉有力,带着一种沉入大地怀抱般的安稳。
梁卉的手指搭在上官燕舞的腕脉上,感受着那虽然依旧虚弱,却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坚韧源泉、变得蓬勃有力的脉动,眼中瞬间涌起狂喜的泪光:“成了!药力入体,本源在稳固!心脉也…也更有力了!有希望!真的有希望了!”
杜莺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眼中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光。
黄天越深邃的眼眸中,映着上官燕舞脸上那抹温润的血色,如同寒冰初融后的第一缕暖阳。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一缕微乱的发丝。
就在这时,蜷缩在角落里的欧阳晓晓,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摊开了紧握的手掌。那半截断裂的银簪,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冷的断口在昏黄的油灯光下,反射着微弱而刺眼的光。她看着那断簪,灰败的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所有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她猛地合拢手掌,将断簪死死攥紧,仿佛要将它彻底嵌入骨血之中,随即再次将脸深深埋入臂弯的黑暗里。茅屋外,最后一丝天光彻底隐没,浓重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寂静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