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离开了。
黄天越从幽蓝的寒潭中缓缓站起。潭水从他身上滑落,竟不沾湿衣袍,只在肌肤表面留下一层薄薄的、瞬间蒸发的寒气。他赤足踏上潭边冰冷的岩石,足下寒气微吐,凝结出一小片薄冰,稳稳立足。
他走到洞口。洞外天光大亮,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阳光照在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山峦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空气依旧清冷,但对他而言,却如同暖春。
辨明方向,正是药王谷外围。黄天越足下发力,身影如一道幽蓝的轻烟,无声无息地掠出冰窟,融入茫茫雪岭之中。他的速度并不算快得惊人,但每一步踏出,都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在松软的积雪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眨眼间便被寒风吹散。寒玉真气在经脉中流转,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冰封般的冷静。
翻过两道覆雪的山梁,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封河谷。河谷中央,一条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河流蜿蜒而过,冰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就在黄天越准备踏足冰河之时,异变陡生!
轰!
前方数十丈外,河谷一侧被积雪覆盖的山坡,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雪崩!如同沉睡的白色巨兽被惊醒,万吨积雪混合着冰块、碎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白色的洪流,朝着河谷中央倾泻而下!雪浪滔天,瞬间吞噬了下方的一切!
黄天越瞳孔微缩,身形急停!雪崩来得太快太猛,范围极广,封锁了前方的去路!
然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在那奔腾咆哮的雪浪前方,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一片孤叶,正被那恐怖的白色洪流紧紧追赶!
那身影在雪浪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却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和灵巧,在崎岖的河谷冰面上急速奔逃!她的步伐极其诡异,每一次落足都点在冰面凸起或裂缝的边缘,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借力转折、飘移,险之又险地避开身后不断扑击的雪浪前锋!速度之快,身法之灵动,远超黄天越之前所见!
上官燕舞!
虽然距离尚远,但那清冷如冰、决绝如雪的气质,那在生死边缘依旧保持极致冷静的侧影,黄天越绝不会认错!
她似乎受了伤?奔逃的动作虽然依旧迅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圆融无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尤其左臂,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上官姑娘!”黄天越心中焦急,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
但雪崩的速度太快了!那奔腾的雪浪如同天罚,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眼看就要将那道素白的身影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上官燕舞似乎也到了极限!她猛地回身,面对那排山倒海般压来的白色巨墙,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没有丝毫惧色!她受伤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团浓郁到极致的森白寒气!那寒气凝练如实质,周围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冻结声!
“冰魄玄罡——凝!”
一声清叱,如同冰玉交击!
她并指如剑的右手,带着那团恐怖的森白寒气,悍然点向身前厚厚的冰河河面!
嗤——!
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匹练的森白气劲,如同冰龙的吐息,瞬间没入冰层深处!
咔嚓!咔嚓嚓!
以她指尖落点为中心,厚厚的冰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疯狂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紧接着!
轰隆!
方圆数丈内的冰层猛地向上拱起、炸裂!无数巨大的冰块混合着冰冷的河水,被一股恐怖的寒劲硬生生掀飞、炸上半空!形成一道由巨大碎冰和冲天水浪构成的、混乱而狂暴的屏障,迎头撞向那奔腾而来的雪浪!
冰与水构成的屏障,在恐怖的雪浪面前,如同脆弱的蛋壳!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河谷中炸开!碎冰、雪块、水浪疯狂地撞击、混合、湮灭!白色的雪浪如同巨兽的拳头,狠狠砸在冰水屏障上!屏障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无数巨大的冰块被裹挟着倒卷而回,如同炮弹般砸向上官燕舞!
上官燕舞强行爆发这一击,显然牵动了伤势!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面对那倒卷而回、铺天盖地砸来的巨大冰块,她强行提气,足尖在破碎的冰面上一点,身形如同惊鸿般向后急掠!但速度终究慢了一线!
一块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冰,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陨石般朝着她头顶狠狠砸落!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在空中,眼看就要被这巨冰砸成肉泥!
“小心!”
黄天越目眦欲裂!体内寒玉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足下猛地一蹬!咔嚓!脚下冻结的岩石瞬间龟裂!他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冰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幽蓝残影,撕裂空气,朝着上官燕舞的方向激射而去!速度之快,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凝结着冰晶的白色气浪!
快!超越极限的快!
数十丈的距离,瞬息即至!
在那块夺命巨冰即将砸中上官燕舞的刹那,黄天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揽住上官燕舞纤细却充满惊人弹性的腰肢,将她猛地拉向自己怀中!同时,右拳紧握,寒玉真气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注!
拳锋之上,幽蓝的寒光瞬间暴涨!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被冻结!
“破!”
一声低吼!
黄天越的右拳,带着冻结一切的恐怖寒意和初生牛犊般的狂猛力量,悍然迎向那块砸落的巨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
拳锋与巨冰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以拳锋为中心,一层纯净的幽蓝色冰晶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爬满了整块巨冰!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将那磨盘大小的巨冰彻底冻结、覆盖!
然后——
咔嚓嚓……嘭!
被彻底冻结的巨冰,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在黄天越拳锋蕴含的恐怖劲力下,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晶莹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
冰冷的粉末如同蓝色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在黄天越和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上官燕舞身上。
雪崩的余波还在河谷中回荡,冰河破碎的轰鸣尚未平息。
黄天越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幽蓝的寒气在他拳锋上缓缓收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上官燕舞被他紧紧揽住腰肢,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他胸前。她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完全回神,清冷的眸子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黄天越此刻的面容——不再是破庙中那个濒死绝望的少年,而是一个气息沉凝、眸蕴寒芒、浑身散发着冰冷强大气息的陌生男子。尤其是他心口位置,透过湿透的衣襟,隐约能看到那温润如玉的幽蓝光泽在肌肤下微微搏动。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审视、惊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一股冰冷的抗拒之力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
“啧啧啧,好一出英雄救美,冰河崩拳的戏码。”一个带着浓浓讥诮、如同冰珠落玉盘般清脆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侧后方的冰岩上响起。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黄天越和上官燕舞的身体同时一僵!
两人猛地分开,如同触电般各自退开一步,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巨大冰岩顶端,不知何时,俏生生地立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洗得发白的青色粗布衣裙,样式朴素得近乎寒酸,袖口和裤腿都挽起几道,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和脚踝。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枯树枝绾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寒风吹拂着,贴在光洁的额角。她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极其纯粹的黑,如同最深的寒潭,此刻正微微眯着,眼尾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刻薄的审视和讥诮。
她的肩上,斜挎着一个半旧的青布药箱,药箱上还沾着些泥土和草屑。此刻,她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刚刚分开、气息都有些波动的黄天越和上官燕舞,那眼神,就像在看两只在冰面上打架的笨拙企鹅。
“上官姑娘的‘冰魄玄罡’还是那么霸道,可惜,左臂的‘玄阴指’伤没好利索吧?强行催动,寒气反噬心脉的滋味如何?”少女的目光先落在上官燕舞苍白的脸上,又扫过她微微颤抖的左手,话语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入要害。
上官燕舞眼神一寒,指尖寒气隐现。
少女却毫不在意,目光又转向黄天越,那双纯黑的眸子在他心口那隐约透出的幽蓝光泽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惊异,随即又被更浓的讥讽取代。“至于你……”她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挑剔,“寒玉心初成,根基未稳,就敢强行催动真气,硬撼雪崩冰潮?怎么,刚从炉子里爬出来,就迫不及待想再进去回回炉?”
她小巧的鼻子微微皱了皱,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语气更加刻薄:“一身炉火味儿还没散干净,就学人家逞英雄?真当自己那块‘寒玉’是金刚钻了?依我看,不用等什么赤阳朱果,就凭你这作死的劲儿,能活过三年都是老天爷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