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又一下。
顾轩的手指还悬在发送键上方,屏幕的光映着他没动的脸。他没有点下去,也没有收回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主机散热扇转动的声音,六台设备还在运行,数据流像河水一样不停往前淌。
他知道现在只要轻轻一点,那些材料就会顺着预设路径发出去。监察、纪委、媒体平台,三路齐发,再挡也挡不住了。
可他也知道,这一下按下去,就不是揭发问题,而是把自己搭进去。
江枫走之前那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阎罗到现在还没动?”
他想过了。不是不动,是在等他先出手。只要他越界一步,对方就能名正言顺地反扑。一封匿名举报信可以压着不查,一段视频可以说是剪辑伪造,但一个公职人员利用职权煽动舆论倒逼组织?那是政治事故,是红线。
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陈岚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边角还有点卷,像是从打印机里抽出来就直接拿过来了。
“市委宣传部刚下发的通报。”她把纸放在桌上,“标题是《关于近期网络舆情异常波动的情况通报》,抄送单位列了一串,公安、网信办、纪委全在。”
顾轩没说话,低头看了一眼。
陈岚站着,语气很平:“你现在发,性质就变了。不是监督,是施压。不是反映问题,是制造对立。”
顾轩终于把手收了回来,关掉了待发送界面。他拔出U盘,重新加密,然后从桌底暗格里取出防磁箱,把里面那份“证据包V3_fal_signed.pdf”拿了出来。
他没删,也没藏,而是打开笔记本,把文件拆成了三个部分。
第一份,只包含资金异动、基站日志和审计局流程异常这些能走内部监察流程的材料,标注为“监察通道”。
第二份,加入了医院监控、袭击者装备分析和第三方鉴定申请记录,命名为“司法备案”,设定触发条件为正式立案后自动同步。
第三份最完整,加上了林若晴团队整理的公众传播素材,标记为“公众披露”,接收端设在境外镜像站,启动指令需要双人验证。
做完这些,他合上电脑,抬头看着陈岚。
“我不是要现在发。”
陈岚盯着他看了几秒,慢慢坐下。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她忽然说。
顾轩没接话。
“她是个基层审计员,查到一笔问题款,层层上报,没人理。最后她把材料寄给了省报,想借舆论推动调查。结果呢?第二天就被停职,说她泄露机密、扰乱秩序。三个月后,她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车速一百二,方向盘没打偏,刹车没踩。”
她说完,屋里静了几秒。
顾轩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袖口的檀木珠。一颗颗滑过指腹,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妻子的样子。那天她也是这么说的:“别急,要稳。”
后来他没稳住。
他冲到了最前面,把所有黑幕都掀开,以为能赢。结果呢?罪名落下来的时候,没人替他说话。贪污、泄密、煽动群众,一条条按得死死的。家人被牵连,朋友遭打压,连女儿出生都没能见上一面。
这一次,他不能再输。
“我不是为了快。”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是为了准。我要让每一份材料都能经得起查,每一个环节都有据可依。不能让他们有翻盘的机会。”
陈岚看着他,眼神变了。
她点点头:“那你就要忍住。真正的胜利,不是看他倒台,而是看他被正式审判。不是我们把他拉下来,是制度把他钉上去。”
顾轩没回应,只是起身走到白板前。
他已经画好了三层结构图:底层是物理证据,中层是行为逻辑,顶层是制度漏洞。现在,他在最
一切行动,以可审查、可追溯、可公示为前提。
写完,他摘下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旧丝巾。那是妻子留下的,洗得发白,边角有些磨损。他用它慢慢擦了镜片,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
擦完,戴上。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城市亮起灯。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开始拥堵,喇叭声隐约传来。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林若晴的消息:“热度已经到顶了,再不发声,话题就凉了。”
顾轩看着这条消息,很久没动。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周临川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
“医院监控备份,第三方鉴定做了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