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处隐蔽的酒肆后堂,十几个私盐贩子正围坐在一起,面前的酒盏早已空了,气氛沉闷得像要下雨。为首的赵老三猛地将酒碗往桌上一砸,粗瓷碗应声而裂:“他娘的!这官盐一出来,咱们手里的货全砸手里了!”
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把灰黑色的粗盐,跟白日里百姓疯抢的雪白细盐一比,简直像土坷垃。“昨儿还能按六十文一斤出,今儿一早,挑着担子转了三条街,连问价的都没有!有个老主顾还跟我说,‘赵三哥,不是我不照顾你,那官盐又白又便宜,炒菜都省着放’——你说气人不气人!”
旁边一个瘦脸汉子咬牙道:“要不……咱们降价?跟官盐拼了!”
“拼?怎么拼?”赵老三瞪了他一眼,“官盐八十文一斤还能赚,咱们这粗盐成本就占了五十文,再降就得赔本!再说了,人家是官府撑腰,咱们是提着脑袋干,能一样吗?”
正说着,门外匆匆走进个人,是负责给官府里的“靠山”传话的刘二。他一进门就摆手:“别吵了!张大人那边捎信来,让咱们先停手,别硬碰硬。”
“张大人?”赵老三皱眉,“他不是一直靠着咱们的盐利分账吗?如今咱们断了进项,他能乐意?”
刘二压低声音:“张大人比咱们还急呢!他刚从府尹衙门回来,说这新盐是陛下亲自盯着的,连锦衣卫都掺和进来了,铺子里的伙计全是便衣校尉。他让咱们千万别闹事,免得引火烧身。”
众人闻言,都蔫了下去。锦衣卫的名头,谁听了不怵?
“那……就眼睁睁看着生意黄了?”有人不甘心地问。
刘二叹了口气:“张大人说了,他正在想办法。听说这新盐的提纯法子是淮王殿下弄出来的,眼下只在南京城铺开了,周边州县还没动静。他打算让人去苏州、杭州那边打点,拖延官盐运过去的时辰,咱们趁这空当,把手里的货赶紧清了,能回多少本是多少。”
“拖延?他怎么拖延?”
“这你就别管了,”刘二眼神闪烁,“张大人在漕运上有门路,想让官盐的船‘慢’几天,总有法子。他还说,等风头过了,看看能不能……能不能从官盐作坊里想想办法。”
这话一出,众人眼睛都亮了——从官盐作坊里想办法?是想偷法子,还是想勾结工匠弄出私盐?
赵老三搓了搓手,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只要张大人肯牵头,咱们豁出去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酒肆后堂的灯昏昏沉沉,映着一群人各怀鬼胎的脸。他们不知道,此刻街角的阴影里,两个锦衣卫正冷冷地盯着这里,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夜色如墨,苏州府通往南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正缓缓行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户部主事张思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他刚从苏州府的私盐贩子聚点回来,车轴滚动的吱呀声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