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亏了(2 / 2)

朱允熥把账册往桌上一推,指尖按在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真是可笑,原以为照着先前想的那些法子,把价钱压下去,让百姓得实惠,生意自然能成,没承想连成本都兜不住。”

他拿起一本被翻得卷了角的册子,上面是他凭着记忆画的后世商铺布局、定价策略,此刻看来,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倒像是在笑话他。“你看这些,”他指着其中一页,“说什么‘薄利多销’,可我只学了个‘薄利’,却没算出这‘多销’到底能不能补上亏空。织布的工钱、染料的成本、运货的脚力,哪一样不要钱?先前只想着比市价低,却忘了自家的账本也得顾着。”

伙计在一旁听着,不敢接话。他见这位殿下平日里琢磨机器、改良布料时满眼是光,此刻却蔫蔫的,像被霜打了的禾苗。

朱允熥又翻了几页,看到“会员制”“促销活动”那些字眼,更是苦笑:“这些东西,听着新鲜,放在这大明朝,却像穿错了衣裳。百姓过日子,认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你搞那些花哨的,他们反倒疑心‘这里头是不是藏着坑’。前几日试着搞了次‘买布送线’,原以为能多卖些,结果人家倒问‘你这布是不是有瑕疵’,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外渐暗的天色,声音低了些:“说到底,还是我太想当然了。后世的法子再好,也得看这眼下的水土合不合。他们有机器,有流水线,能把成本压到最低,咱们呢?全靠工匠一针一线织出来,我却硬要照着那边的价来卖,这不就是逼着自己亏本吗?”

“原以为能凭着点记忆里的影子,走出条新路子,现在看来,倒像是东施效颦,学了个四不像。”朱允熥回头,看着那堆布料,“布是好布,却卖不出能活下去的价钱;楼是好楼,却撑不起我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忽然,一个念头钻进脑子里:自己不行,难道不能找个行的人来做?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像春芽似的疯长。他想起后世那些大公司,老板未必亲力亲为,却总能找到会经营的经理,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缺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这人不好找。

朱允熥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会做生意的人,应天府里定然不少,绸可这些人要么有官府背景,要么是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找来当掌柜,怕是会把布庄当成自家的产业,到时候别说让利给百姓,能不能守住本金都难说。

更重要的是,这时代的生意场,从来不是光凭本事就能站稳脚跟的。他见过太多例子:有个卖胭脂的小贩,手艺好,价钱公道,生意刚有起色,就被城里的胭脂铺联合地痞挤垮了;还有个织锦的匠人,织出的料子比贡品还精美,却因为没门路巴结官吏,最后只能把手艺烂在肚子里。

“没身份没靠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赚来的银子也未必能焐热。”朱允熥低声道,心里渐渐有了谱——他要找的,得是那种有真本事,却被身份所困的人。或许是个被主家欺压的账房,或许是个被排挤的伙计,甚至可能是个因家境贫寒而埋没的小商贩,他们懂经营,却缺一个机会,更缺一个能护住他们的“身份”。

而自己,恰好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朱允熥精神一振,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廊下喊:“小刘子!”

小刘子正捧着个食盒在廊下等着,听见喊声连忙跑进来:“殿下,您唤奴才?”

“你把这几日当值的几个信得过的内侍都叫来。”朱允熥道,“我有要事吩咐。”

不多时,四五个内侍低着头站在屋里,都是跟着朱允熥从东宫出来的老人,最是可靠。朱允熥看着他们,沉声道:“我要你们去办件事——在应天府里打听,有没有那种会做生意,却出身低微、没什么靠山的人。”

他顿了顿,仔细叮嘱:“第一,得是真懂行的。不管是管账、进货,还是跟人打交道,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不能是只会耍嘴皮子的油滑之徒。第二,得干净。手脚不干净的,欺瞒百姓的,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要。第三,也是最要紧的——得是那种被欺负过、被打压过,空有本事却没处使的人。”

小刘子听得有些发愣:“殿下,您找这样的人做什么?咱们布庄不是有李管事吗?”

“李管事忠心,却太老实,守成可以,想把生意做活,还得靠更活络的人。”朱允熥道,“你想,咱们布庄现在亏着本,光靠降价、送东西没用,得有人能算出怎么在成本和价钱中间找到活路,既能让百姓得实惠,又能让布庄活下去。这样的人,不是随便找个掌柜就能成的。”

一个圆脸内侍忍不住问:“那……要是找到了,该怎么办?”

“先别声张。”朱允熥道,“你们悄悄把人摸清楚,家住哪里,做过什么营生,为什么会被打压,都打听明白,回来一一报给我。切记,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商号掌柜,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要找的人。”

他拿起桌上的一叠银票,塞给小刘子:“这些钱你们拿着,打听消息难免要用些打点,不够再跟我说。但有一条,不许仗着身份欺压百姓,更不许拿这钱胡来,若是被我发现,定不饶你们。”

小刘子连忙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殿下放心,奴才们省得轻重,绝不敢坏了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