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针似的扎在吕氏心上——她虽入了宫,却只是侧室,按例不得掌管中馈,宫里的药材、用度都得经常氏的手过审。她攥紧手炉,指甲掐进掌心:“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几个下人不懂事,我替她们赔罪便是。”
常氏已擦完手,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了点药膏,抹在朱允熥起红疹的手腕上:“我的人,动了我的孩子,就不是‘不懂事’三个字能揭过的。”她放下银签,看向门外,“带上来。”
两个嬷嬷押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进来,正是吕氏宫里的。小宫女一见吕氏,哭着喊:“侧妃娘娘救我!我是按您的吩咐……”
“掌嘴!”吕氏厉声打断,脸涨得通红。
常氏却摆了摆手,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不必。既然是侧妃的人,便交回给侧妃处置。只是往后——”吕氏拿起桌上的玉牌,那是掌管内院用度的令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没有这牌子,偏院的人再敢往正院递东西,打断手脚扔去洗衣房,谁也保不住。”
吕氏看着那玉牌,手指绞着手炉上的穗子,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等押着人退出去时,廊下的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里面打了细褶的衬裙——那料子,比常氏日常穿的素色常服差了不止一个品级。她回头望了眼正院紧闭的朱漆门,门环上的铜兽衔着圆环,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吕氏刚走到月亮门边,就见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块草席往偏僻的角门去,草席边角洇出深色的渍痕,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
“站住!”她心里莫名一紧,厉声喝止。
婆子们吓了一跳,慌忙停下脚步。草席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穿着青绿色宫装的衣袖——那料子,是她前几日刚赏给贴身侍女的。
吕氏的手炉“哐当”掉在地上,炭火滚出来烫了她的鞋尖,她却浑然不觉,踉跄着扑过去掀开草席。侍女圆睁着双眼,脸上还留着清晰的指印,嘴角凝着暗红的血,正是被常氏带走的那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吕氏浑身发抖,声音像被掐住的猫,“不过是个宫女,她怎么敢……”
抬席的婆子低着头,喏喏道:“回侧妃,这宫女嘴硬,不肯认在三皇孙的辅食里掺东西,常娘娘说……说留着没用,让拖去乱葬岗……”
“常氏!”吕氏猛地抬头,看向正院的方向,眼里像淬了毒的针,“她敢!她不过是占了个正妻的名分,凭什么草菅人命?!”
可喊完这句,她的声音却陡然泄了气。她想起常氏手里那块玉牌,想起宫里的规矩——正妻处置侧室身边的人,只要打着“护主”的旗号,便是禀到御前,陛下多半也只会说句“内院之事,由正妻裁夺”。
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脸上,凉得刺骨。她看着草席上侍女僵硬的脸,忽然明白,在这深宫里,妻与妾的差距,从来不是珠花料子,而是几条人命摆在眼前时,她连替人喊冤的底气都没有。
“拖走!”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往自己的偏院走,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都给我拖走!”
角门处,草席被重新盖好,拖着血痕消失在暮色里。吕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