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
悄然漫过雕花窗棂,又透过轻柔如雾的帐幔,柔柔地洒在梨花沉睡初醒的面庞上,身侧床榻已空,只余下一片微凉,和枕畔萦绕不散的檀香。
帐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沁芳的声音响起,“娘娘可是醒了?”
“嗯。”梨花应了一声。
沁芳轻轻掀开帐幔,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恭谨,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和笑意,“皇上上朝去了,特意吩咐了奴婢们手脚放轻些,万不可吵醒了娘娘,暖轿已备在殿外了,奴婢服侍娘娘起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扶梨花起身,紫苏也赶紧上前来帮忙。
不经意间,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莹白的手腕,以及腕骨上方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红痕迹。
梨花的目光触及那抹红痕,脸颊“腾”地一下便染上了绯色,慌忙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拉好,心口却像是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小鹿,“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紫苏悄悄抿了嘴笑,娘娘此刻过于潋滟生波的眼眸,以及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柔媚情态,可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殿外,寒气依旧盘踞未散,但日光已穿透云层,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暖轿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清晨的甬道之上。
轿内,梨花依旧能感觉到自己过快的心跳。
她微微蜷缩起手指,指尖隔着衣料,似乎还能感受到昨夜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像最醇厚的酒,后劲十足,让她直到此刻,四肢百骸仍弥漫着一种微醺般的眩晕与绵软。
鬼使神差地,梨花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开了暖轿侧窗厚重的锦帘一角。
轿外,依旧是看过了无数次的朱红宫墙,它们一道道、一重重,蜿蜒向前,仿佛没有尽头,将广阔的天空分成逼仄的四方。
然而此刻,梨花的心境却奇异地平和,甚至生出了一丝犹如泊岸扁舟般的安然。
这红墙还是那片红墙,甬道也依旧是那条甬道,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已经不一样了。
梨花轻轻放下轿帘,将那片朱红色隔绝在外,笑意从唇角漾开,一直蔓延至眼底,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
彼时长生殿内,元岁寒已下朝回来,先问过了沁芳,得知梨花已安稳起身乘轿离开,眉宇间的紧绷才缓缓松开。
想起昨夜情动之时,难免有些忘形,他心下不免掠过一丝自责,还好,终究是克制住了,未曾伤到她。
“皇上,周太医在外候着,按例来回报瑶妃娘娘的脉案。”卜喜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躬身禀报。
元岁寒本已走到书案后,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立刻放下朱笔,抬起头,“宣他进来。”
周太医提着药箱,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自梨花有孕以来,元岁寒不仅亲自指定他负责照料,并命他必须每隔几日亲自来回禀脉象,其重视程度,异乎寻常。
更别说,晋封旨意,已传遍六宫了。
“周太医平身。”元岁寒的声音比平日缓和几分,“瑶妃这几日胎像可还安稳?”
周太医起身,垂手恭立,详细回禀道:“回皇上,娘娘脉象滑利有力,胎气稳固,龙嗣一切安好,娘娘凤体亦调养得宜,康健顺遂,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元岁寒微微颔首,但眼中的慎重并未减少分毫,他沉吟片刻,语气格外凝重地叮嘱道:“如此便好,周太医,诸般事宜,皆需你亲自过目,若有需用何种珍稀药材,尽管直言,太医院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周太医心里咂舌,这话他都听了多少遍了,却不敢说出来,只是连忙再次躬身,郑重应道:“微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护佑娘娘与龙嗣周全,不敢有负皇上重托。”
“嗯,下去吧。”元岁寒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但心思显然已飘远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后,元岁寒目光幽深地望向侍立一旁的卜喜。
“卜喜。”
“奴才在。”卜喜立刻上前一步。
元岁寒沉声吩咐道:“你私底下去见白露一面,告诉她,关雎宫所有近身伺候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饮食、衣物、香料、器皿,乃至一草一木,皆要反复查验,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顿了顿,强调道:“尤其是入口之物,更要慎之又慎。”
卜喜心中凛然,深知皇上对关雎宫的看重,那真是放在心尖子上疼着、护着,容不得半点闪失,他连忙应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将皇上的话原原本本传给白露姑姑。”
元岁寒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琉璃瓦上尚未融化的积雪,日光照在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声音也仿佛浸染了窗外的寒意,“皇后如今膝下无子,妄图借腹生子,所以,在皇子落地之前,她必然不敢,也不会轻易对龙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