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失控也仅仅是一瞬间。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不见了方才一闪而逝的狰狞,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唯有那双总是含着威仪或浅笑的水眸深处,此刻却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跳跃着幽暗的冷光。
她看着地上那摊白玉碎片,眼神空洞,唇边却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画墨,” 皇后终于开了口,“你跟着本宫有多少年了?”
画墨心头一紧,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问这个,连忙收敛心神,更加恭敬地垂下眼睑,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娘娘,奴婢自入府起跟在娘娘身边已有十余年了。”
“十余年……” 皇后轻声重复着,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些碎片,语气平缓得令人心慌,“十余年了,弹指一挥间,你可知道,本宫成为皇后之时,皇上他曾在这坤宁宫里,与本宫说过什么吗?”
画墨更加不敢抬头,声音愈发低微,“奴婢……奴婢愚钝,当时并未在近前伺候,请娘娘示下。”
皇后目光悠远,语气平缓,却字字带着冰冷的嘲讽,“皇上问本宫可知道历代皇后为何住在坤宁宫,本宫当时回他,寓意中宫皇后应如大地般安宁宽厚,德配天下,辅佐君王,内宫和睦。”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唇间逸出,“皇上当时听了很是满意,他告诉本宫,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当温顺承恩,悯善恤下,时刻不忘‘坤宁’二字之本意,方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皇后的目光终于从碎片上移开,扫过这间华丽而空旷的殿宇,多么的富丽堂皇啊……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画墨那张写满担忧与恐惧的脸上,“画墨,你来告诉本宫,自本宫入主这坤宁宫以来,本宫是何等的温顺?又可曾真正承过一丝一毫的恩?皇上他何曾对本宫这个结发妻子,有过一丝一毫属于夫妻间的真正的情分?”
皇后的声音依旧不高,但其中蕴含的痛楚与怨怼,却如同实质般压在画墨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画墨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哽咽道:“娘娘……”
皇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渐冷,“皇上给了本宫这天下女子至尊的荣华,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的风光,却吝啬到连一丝夫妻间应有的温情与尊重都不肯给予,他让本宫承天载物,护佑后宫,做这六宫的表率,却连一个能够延续血脉,稳固地位的根本,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给本宫。”
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颤抖,“如今,连这靠着吞咽无数屈辱借来的指望,也要被人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如同操控牵线木偶般,操控着本宫,本宫这个皇后,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名号,一个摆设!”
“太后……” 皇后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咀嚼着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本宫的好母后,本宫的……亲姑母,口口声声为了本宫,为了谢氏门楣,行借腹生子之计。本宫信了,也认了,将这奇耻大辱生生咽下,将来也有个倚仗,可结果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未失态,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怨愤与寒意,“林氏有孕,皇上第一时间瞒着本宫,亲自去回禀她!还有林氏那个贱人,她们何曾将本宫这个正宫皇后放在眼里?后宫难道只有太后一个主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