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寒意(2 / 2)

地上铺着厚厚的牡丹纹西域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隔绝了地砖的寒气,多宝格上陈列的并非古玩玉器,而是些造型别致、色彩柔和的瓷瓶和玉雕小摆件,看似不经意,却处处透着雅致与用心。

因着梨花总爱坐在窗下,元岁寒无法,只能吩咐挂上帘幔,此刻窗边正悬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帘幔,依稀可见窗外初升新月朦胧的清辉。

贵妃榻上,随意铺着一条银狐皮的褥子,皮毛洁白如雪,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榻边小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并一盏犹自温着燕窝粥的甜白瓷小盅。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此刻落在皇后眼中,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皇上细腻的宠爱与关照,与他平日里在坤宁宫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样的差别,如同最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强装平静的心防,带来一阵尖锐而淋漓的刺痛。

原来,她的坤宁宫,代表的是皇后的尊荣与责任,是冰冷华丽的牢笼,而这里,才是他愿意栖息的地方。

就在这时,梨花像是没料到皇后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驾临,匆忙从侧殿迎出来,身上只着一件西子色的绫缎裙衫,乌发松松挽着,别无饰物。

脸上脂粉未施,然而,或许是因为孕期得到了极好的滋养,肌肤透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眼神清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受宠若惊,更显得我见犹怜。

以往从不觉得,可现在,这种美,不仅仅是清冷,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在皇后被怨恨与嫉妒灼烧的眼里,更是化成了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她千般算计,万般维持,却终究敌不过这样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一个孕育着龙裔的身体。

“嫔妾不知皇后娘娘凤驾亲临,未能远迎,请娘娘恕罪。” 梨花慌忙便要跪下行礼。

皇后的目光在梨花一寸寸地扫过,从她松挽的乌发,到不施脂粉却光彩照人的脸庞,最终,近乎贪婪又带着难以抑制,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憎恶,死死地落在了梨花被衣料遮掩着的小腹上。

那里,正静静地孕育着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甚至需要依靠借取才能拥有的皇嗣!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但若细听,便能察觉平和之下,一丝极力压抑的的颤抖,“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些虚礼,能省则省,一切以皇嗣为重,本宫也是刚从母后宫中出来,想着你既有了身孕,关乎皇嗣,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过来看看,嘱咐几句,方能安心。”

皇后说着,目光迫不及待地从梨花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

转而缓缓环视着殿内的布置陈设,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语气似赞叹,又似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这关雎宫,本宫倒是从不曾来过,这般布置,倒是别致温馨得很,不似六宫其他殿宇那般刻板,瞧瞧这绒毯,这帘幔,还有这些精巧的玩意儿……想必,都是皇上亲自吩咐精心置办的吧?皇上待你,果然是用心良苦,细致入微。”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多宝格上一尊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像,玉质温润如凝脂,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底。

皇上何曾为她这个正宫皇后,如此费心安排过这些细微处的舒适与心意?

坤宁宫的一切,不过是按制而来的富丽堂皇,冰冷而空洞。

梨花垂首立在一旁,姿态恭顺,仿佛全然没有听出皇后话语中几乎要溢出来的酸楚与妒意,闻言,她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字字清晰地应道:“娘娘谬赞了,关雎宫的一切,皆是托赖娘娘治理六宫有方,恩泽庇佑,不过是循例安排罢了。皇上不过是偶尔问起,觉着此处有些冷清,才吩咐添置了些许物件,实在是当不起娘娘如此夸赞。皇上日理万机,心中装的乃是江山社稷,嫔妾岂敢因为这些微末小事,常萦圣心。”

看似谦卑,可这种举重若轻的关怀,恰恰是皇后求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