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纱,轻柔地寸寸笼罩住金瓦朱墙的深宫。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带着美人迟暮般的哀婉与不甘,恋恋不舍地自天际缓缓褪去,绚烂的橘红渐次沉入一片寂寥的黛青,最终化入无边无沿的墨蓝之中,只余下几颗疏星,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坤宁宫内,早已灯火通明。
数十架鎏金蟠花烛台错落而立,上头的赤色蜡烛正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将颤巍巍的光影投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又将殿内映照得亮堂辉煌,恍如白昼。
皇后端坐在妆匣前,光可鉴人的铜镜,清晰地映出她卸去钗环后的容颜。
白日里母仪天下的威仪稍减,露出底下那张依旧秀丽的面庞。
可皇后却有些怔愣,谢静姝出身名门,诗书熏陶,如今,这双眸子依然秋水盈盈,可那水光深处,却再也不复闺中时的清澈柔和,只有丝丝缕缕,缠绕不休的怨气与不甘,如同蛛网,细细密密地蒙住了心窍。
她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娘娘,”执棋瞧着皇后有些恍惚的神色,声音放得极低,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绘书已备好晚膳,皇上想必快到了。”
今日是十五。
依照祖制,每月朔望之日,皇帝若无极其紧要的朝务,皆应驾临中宫,这不仅是规矩体统,更是她身为皇后,为数不多的盼头。
皇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迷茫自怜压下去,“走吧。”
裙裾曳地,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这才往侧殿走去。
侧殿内,绘书已领着宫人布置妥当。
檀木圆桌上,杯盘罗列,菜肴精致,皇后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空着的檀木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上精致的玉兰刺绣。
殿角更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一声,又一声,敲打在心头,菜肴上原本蒸腾向上的热气,在皇后的注视下,渐渐微弱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后几乎以为今夜他又要打发人来说一句朝政繁忙时,外头终于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声音像是一块石子骤然击中皇后的心湖,激起圈圈无法抑制的涟漪,皇后立刻站起身,理了理鬓间的步摇,快步走到殿门,垂首敛目。
元岁寒迈着沉稳的步子踏入殿内。
他身着玄色常服,袍服上的暗金龙纹在跳跃的烛光下光泽流转,若隐若现,更添威仪,目光淡淡扫过屈膝行礼的皇后。
“臣妾恭迎皇上。”皇后的声音十分轻柔婉转。
元岁寒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起来吧。”
他甚至没有多看皇后一眼,便径直走向已布置妥当的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