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日光景,宫里的夏一下子变得厉害起来,每天天刚蒙蒙亮,小太监们就得赶到冰窖去起冰,用特制的木架子抬着冰块,脚步匆匆地往各宫赶。
每每穿过甬道时,各宫的宫女都已经在宫门口张望了,小宫女一见他们,立刻回头朝里喊,“来了来了!抬冰的来了!”像是盼来了什么救星似的。
慈宁宫的夏夜也愈发闷热难耐。
殿角虽置了两座鎏金麒麟冰鉴,里头盛着大块冰块,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凉气,也抵不过无孔不入的湿热。
太后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绛色暗纹云绡纱衫,歪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凉榻上,榻上铺着光滑的竹丝软席,触体生凉。
指尖缓缓拨弄着一串十八子的冰透翡翠念珠,颗颗饱满,颜色翠艳欲滴,在昏黄的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辛夷默默地跪坐在榻前的如意纹脚踏上,身姿谦卑恭顺,手中执着一柄素绢团扇,为太后送去些许的凉风。
一阵几乎被蝉鸣掩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丛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离凉榻尚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太后娘娘,刚得的消息,皇上批完奏折,摆驾又歇在扶摇宫了。”
太后拨弄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并未言语,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转动分毫,只有原本舒缓的眉心,立刻蹙起了一个极浅的褶皱。
丛容的额角已微微沁出细汗,自从被打发了出去,太后对她的宠信早已大不如前。
此刻她又传来这话,正触在太后逆鳞,不由心中惴惴。
半晌后,太后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戚昭仪是越发得意,风头无两了,扶摇宫……哀家若是没记错,皇上这个月,怕是去了有七八回了吧?几乎占了一半的日子,前些日子,扶摇宫的人还传回话,皇上有意让戚氏诞育皇嗣,封为贵妃,料理后宫。”
皇上的心思,她明白,到底不是亲母子,始终隔了一层。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丛容退下。
丛容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