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心机(2 / 2)

“太后娘娘是指高美人小产之事吗?嫔妾昨日听闻,心中亦是骇然,更没想到薛容华的孩子,竟是这般没的……”

梨花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唏嘘与后怕,交叠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太后目光却更深了些,如同古井无波,却暗流涌动,“哦?你竟不知?哀家还以为,你领会了那日哀家的意思,行事颇为迅捷。”

梨花越发显得不安起来,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那软墩上有什么东西硌着了她一般,声音也更低柔了些,带着几分委屈般的怯意,“太后娘娘的吩咐,嫔妾不敢不从,只是嫔妾愚钝,一直未能寻到恰当的时机,心中正是惶恐焦急,谁知昨夜就突然出了那样的事。”

她抬起眼,目光纯澈,“听说是徐容华领着皇上去的,她自个儿身子都那样虚弱了,昨日却实在担心高美人,偏偏在那紧要关头,强撑着去求见了皇上,亲自领着圣驾去了丽景宫,这才正正撞见了高美人失态胡言的一幕……”

梨花心有余悸,继续说道:“想必是高美人做贼心虚,残害了薛容华的孩子,日夜难安,自己吓坏了自己,这也是自作自受,连带着失了皇嗣,太后娘娘久居深宫,阅历深厚,明察秋毫,高美人果然品行低劣,这也算是上天惩罚。”

太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并未打断梨花的话,只是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目光如同蛛网,始终黏着在梨花显得无比柔顺的眉眼上。

梨花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收住话头,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手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绢帕,“嫔妾失言了,嫔妾并非意指徐容华有何不妥,她也是一片好心,关心则乱,只是嫔妾胆小,想起昨夜,总觉得心惊肉跳,难以安寝。”

殿内沉寂了片刻,唯有沉水香依旧不急不缓地燃烧着,散发出压抑的气息。

太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冰冷的锐利,“关心则乱?她倒是关心得恰到好处。”

目光再次细细扫过梨花全身,忽然转了话题,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听说你那日从慈宁宫出去后,又去了一趟宜春宫?。”

梨花心头一凛,仿佛有冷风吹过脊背,太后果然什么都知道。

脸上适时的浮现出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切,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解释道:“太后娘娘明鉴,那日从慈宁宫出来,嫔妾心中惶恐万分,只觉得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心绪纷乱如麻,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宜春宫附近,想起徐容华身子一直不适,嫔妾便想着去探望一二。”

“哦?都说什么了?”太后不置可否,只轻轻呷了一口茶。

梨花语速放慢,似在回忆,慢慢说道:“徐容华那时靠在榻上,气色很不好,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她宽慰嫔妾,说福祸自有天定,强求不得,又说,高美人年轻,骤然有孕,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丽景宫如今不比往日,只怕树大招风。”

她抬起眼,飞快地觑了太后一眼,又迅速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绢帕,声音愈发低了,“后来,徐容华也不知怎的,又提起薛容华失子之事,她说宫中婴孩娇弱,易招阴邪,怨气最重,嫔妾当时只觉她是病中多思,感怀自身际遇,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觉得她太过悲观了些,心中不忍,安慰了她几句,劝她好生养病,莫要多想。”

太后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指,在温热的盏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她缓缓将茶盏放回原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徐容华领皇帝去的?这倒是她之前未曾深想的关节。

还说了这些话……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梨花身上,是这林梨花心思深沉,借机攀诬?还是她真的懵懂,只是无意说的话?

不,看她这副怯懦不安,藏不住话的样子,不像有那样的胆量和心机。

多半是那徐氏,自己按捺不住了。

“哀家知道了。”太后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你回去吧。”

“是,嫔妾告退。” 梨花恭顺地起身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柔婉谦卑,甚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微颤抖。

她一步步退出殿外,在转身跨过门槛时,眼底那层刻意营造的惊悸与不安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