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
暖阁里雾气蒸腾,将烛光都晕染得朦胧柔和,火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殷红的炭心在灰白间若隐若现,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响声。
宽大的浴桶中,梨花慵懒地倚靠着桶壁,温热的水流没过肩头,露在水面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
紫苏轻手轻脚地挑开厚重的帷幔走了进来,将一件月白软绸寝衣挂在旁边的红木衣架上。
随后,拿起搁在一旁的桃木水勺,从旁边温着的小铜壶里舀了热水,注入浴桶,水声淅沥,热气愈发弥漫开来。
看着梨花被热气熏得微红的侧脸,紫苏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她忍不住低低地“扑哧”笑出声来。
梨花闻声,眼帘微微掀起一条缝,长睫上凝结的细小水珠随之颤动,水光潋滟的眸子斜睨了她一眼,“傻笑什么?”
紫苏笑着放下水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又难掩钦佩,“小主,用这热水沐浴,是不是比前几日在冷水里泡着,要舒服千百倍?奴婢现在想想,还觉得骨头缝里冒着寒气呢。”
语气里是满满的疼惜。
梨花抬手亲昵的捏了捏紫苏圆润的鼻尖,唇角微微一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福禄出宫寻了太夫瞧过,那药性缓,体弱之人更易中伤,我也是不得已,才想了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梨花的声音平静无波,望着暖阁里弥漫的水汽,“若非如此,怎能一击即中?既要唱戏,自然要做得真些,才能请君入瓮。”
上了戏场,做了戏子,就不能负了台下看客们的殷切期待。
紫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一方细棉帕子,浸了热水,轻轻敷在梨花光滑的肩颈处,她沉吟片刻,心有余悸,“话虽如此,今日也着实凶险,咱们都没料到,那香囊竟然不是出自李美人之手。”
这一个小小的变数,几乎让满盘计划倾覆。
慧儿浑身是血的样子,从梨花脑中一闪而过,她微微后仰,让温水更好地浸润肩颈,才慢慢说道:“是啊,倒是小瞧了李美人,原以为是个好对付的,实在没想到,临了又能把薛美人牵扯了进来,幸而白露反应迅速,李美人又自己乱了阵脚,否则,今日之事,只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本以为唱了一出请君入瓮,没想到还有一出借刀杀人。
紫苏沉吟片刻,一边不轻不重的按摩着梨花的肩胛,一边低声探询:“奴婢听白露姑姑说起来,戚昭仪还有那位总是病怏怏的徐容华,似乎都心照不宣帮了小主一把?”
话音落下,戚昭仪数次意味深长的眼神,骤然清晰地浮现在梨花眼前。
目光看似随意,却总在关键处停留,带着探究,又似有深意,正如紫苏先前所说,这位昭仪娘娘,确实太不同寻常了些......
梨花在鼻间轻轻“嗯”了一声,“戚昭仪此人,表面行事张扬,喜怒不形于色,可我却总觉得,丝毫看不透她内里深浅。”
指尖划过水面,带起细微的涟漪,“今日戚昭仪看似顺水推舟,接了白露的话茬,将李美人逼入了绝境,可这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别有深意,是敌是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