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苦涩的药味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绵不去,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烛火跳跃间,将众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拉扯得有些诡谲,或是惊疑、或是审视,又或是幸灾乐祸,在李美人煞白的脸,与薛美人抖如筛糠的身躯上来回游移。
太后将手中捻动的佛珠重重甩在紫檀小几上,“啪嗒”一声脆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好啊,一个小小的香囊,竟能引得两位宫嫔在此各执一词,上演这么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这后宫,倒成你们的戏台子了?”
众人寂寂无声,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不敢与太后对视,更不敢在此刻发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声响。
“李美人,方才林容华醒来时,分明说这香囊是你亲手所绣,怎么转眼之间,到了你口中,便又不是你绣的了?这前后颠倒,自相矛盾,你做何解释?”
皇后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字字如刀。
李美人身子剧烈地一颤,她抬起眼睛,泪水混着脂粉,显得狼狈不堪,急急分辨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是因为之前言语不慎,冲撞了林容华,心中一直惶恐,急于求得林容华原谅。”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那日转赠香囊时,见林容华喜欢,一时虚荣,才假称是嫔妾亲手所绣,只为显得更有诚意,盼着能冰释前嫌,嫔妾愚昧,嫔妾知错了”
李美人重重的磕下头去,额角瞬间红了一片,发髻散乱,珠翠歪斜。
她身边的宫女慧儿立刻也立刻跟着磕头,声音尖锐急促,“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作证!我家小主自小便不喜女红,针线活计更是一窍不通,这香囊绝非小主亲手所绣啊!”
高婕妤用绢帕轻轻按了按唇角,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精明算计,“既然李美人不通针线,那这香囊的来历,恐怕真如她所言,是出自薛美人之手了,莫非是薛美人存了暗害李美人之心,却阴差阳错,被李美人转赠给了林容华?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薛美人闻言,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全无,眼泪扑簌簌落下,慌忙泣诉,“皇上,香囊确实是嫔妾所绣,赠给李美人不假,可这里头的东西嫔妾一无所知啊,嫔妾当真冤枉!”
白露此刻却轻轻“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转向右方,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皇上,奴婢方才在正殿,心慌意乱间,似乎隐约听到李美人惊讶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快?’当时情势危急,奴婢未曾深思,此刻回想起来……”
她适时地住了口,目光却带着询问,落在了李美人身上。
戚昭仪抬手理了理宽大的袖口,抬眸凝了梨花一眼后旋即轻轻一笑,慢悠悠地接口说道:“是啊,这么一提,本宫倒也记起来了,想来倒是有趣,李美人,当时太医都还没来,不知你说的快,是何意啊?又为何会觉得快呢?”
语气轻柔,却字字绵里藏针。
李美人被这接连的诘问逼得节节败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几乎语无伦次,“没有!嫔妾是见林容华突然昏厥,一时害怕,担心林容华的身子才失了口,绝无他意!”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思索的陈太医,忽然对着榻上的梨花谨慎问道:“小主,请恕微臣冒昧,您近来身体可有何不适?是否染过什么病症?”
梨花倚在软枕上,气息微弱,闻言轻轻点头,回道:“前些日子确实偶感风寒,刚好了些。”
陈太医恍然大悟, 他立刻向元岁寒笃定禀道:“皇上,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洋金花之毒,性缓而隐,若在平日,侵入肺腑需些时日,症状亦是缓缓加重,但小主前番感染风寒,体质正虚,气血亏耗,再日夜佩戴这香囊,毒素便乘虚而入,发作自然比寻常要迅猛激烈得多,故而才会在殿上当众晕厥,形势骇人。”
元岁寒的目光凝结在李美人身上,陈太医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一股混杂着滔天的怒意与尖锐的心痛,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