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皇后终于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她身上。
她目光温和地扫过下方众人,最终落在戚昭仪身上,语气依旧平缓,听不出半分火气,“戚昭仪初入宫闱,言语直接些也是有的,汤容华年纪小,活泼烂漫,称呼上偶有疏忽,亦是情有可原。”
接着,皇后的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方才戚昭仪所言‘规矩是活的,人是死的。’”
皇后向前倾了倾身子,手搭在凤座扶手的鸾鸟雕刻上,姿态既显亲和,又带着无形的压力,“尊卑分明,上下有序,这宫中的礼法,就像华服上的金线银梭,若无规矩约束经纬,再艳丽的丝线也会纠缠杂乱,不成体统。后宫妃嫔,言行举止,皆如同锦上之纹,虽说各具风姿,更需遵循章法,后宫方能和平安定。
她没有看任何人,却又仿佛在看着每一个人,“皇上日理万机,心怀天下,嫔妃们承沐天恩,更当时时谨记,一言一行,皆关乎天家颜面,恩宠是福泽,但德行与规矩,方是立身之本,还望众位姐妹莫要辜负了圣恩,辜负了本宫对诸位的期许。”
殿内一时无人敢接话。
梨花率先从座上起身,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应声。
唯独戚昭仪,虽然这次依着规矩行礼,描绘精致的红唇却几不可察的撇了撇,烦躁之意从眼底飞快划过。
应和的余音仿佛还在梁柱间若有似无地萦绕,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嫔妃们依次敛衽垂首,退出坤宁宫正殿,皇后定睛瞧着那抹灼目的猩红最后消失在殿门口。
皇后嘴角的微笑顿时几不可察地淡去,只余下一种深沉的平静,她并未立刻起身,目光落在右首位上,雨过天青釉的茶杯孤零零地放在案上,杯沿边缘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抹艳丽的唇脂痕迹。
勾琴与谱影二人,悄无声息地领着一队小宫女开始撤去茶盏。
半晌,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在众人面前时低沉了些许,“画墨,你看这戚昭仪,像什么?”
身后的画墨垂手侍立,闻言微微抬眼,谨慎地斟酌着词句,轻声回道,“回娘娘,奴婢愚钝,只觉得戚昭仪颜色极盛,如同最炽烈的火焰。”
皇后将目光从空座上收回,落在指上的缠金镶东珠戒指上,短暂的“呵”了一声。
“火焰?”皇后反问一句,“只可惜,烧得太旺、太急,她今日这般行事,是仗着家世,还是仗着昨夜那点恩宠?”
画墨低着头,声音更轻了些,“戚昭仪初入宫闱,宫中的规矩方圆自然需要娘娘好好教导。”
皇后微微蹙起了眉,戚昭仪今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全,可见其心性,眉心又很快舒展开,“皇上值用人之际,戚家确实举足轻重,本宫身为皇后,统理六宫,需得顾全大局,有些事,急不得。”
她像是在对画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只是,这般不懂收敛的性子,今日是言语冲撞,来日呢?这后宫,最忌的便是这般不知轻重、肆意妄为之人,她今日能视宫规如无物,将来未必不会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画墨屏息静气,知道皇后此刻需要的并非回答。
皇后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来日方长,且看着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稳,却比之前多了些沉甸甸的分量。
皇后缓缓站起身,理了理并无一丝褶皱的凤袍衣袖,端庄的面容上已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