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明,廊下的宫灯映在关雎宫的窗棂上,白露已带着紫苏和绿云两个伺候梨花梳洗,其余的几个宫女忙着换水、递东西,待收拾妥当后,紫苏拿起浅碧色的宫装替梨花换上。
宫装只在裙摆、袖口上绣着疏落的兰草纹样,别无其他,外头披着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小盘髻上只簪一支素银点翠步摇并两朵绒花,一对菩提叶耳环显得梨花清冷之余,更多了沉静。
本就白皙的肤色上,被紫苏淡淡扫了一层胭脂,淡雅得如同春日里枝头盛放的杏花,最后再抿一抿唇脂,梨花接过白露递过来的手炉,领着紫苏出了宫门。
今儿是新人侍寝后,第一次阖宫向皇后请安,想来也定是热闹。
揣着心思走了一路,关雎宫与坤宁宫着实有些距离,鼻尖冒了汗时,梨花才第一个到了坤宁宫,迎上来的执棋笑着说道:“林容华来得真早,娘娘在内殿更衣,请小主去内殿坐一坐。”
梨花笑了笑,按照规矩,她应该去正殿等着才是,却被带到内殿,看来是皇后有什么话想说。
内殿里头几个宫女穿梭其中,皇后正坐在铜镜前,梨花曲膝一礼,“嫔妾给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么早就过来了,难为你惦记着规矩。”皇后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她并未回头,身后的画墨正灵巧地将乌发挽成高冠髻。
绘书拿来个檀木绣墩,梨花谢恩后,侧身坐下,依旧是只坐半边,背脊挺得笔直,应对得滴水不漏,“娘娘母仪天下,晨昏定省是嫔妾们的本分,不敢怠慢。”
皇后的目光从镜中在梨花素雅的装扮上掠过,说道:“你如今是容华了,倒还似从前般清雅,在这宫里,懂得收敛是福气。”
说话间,执棋正捧着一件绛紫色绣金凤穿牡丹纹样的大氅走过来,梨花起身有眼色地上前两步,从执棋手中自然接过那件沉甸甸的大氅,双手捧着,恭敬地侍立一旁。
皇后从镜中瞥见她的动作,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唇畔挑起笑意,“外面寒气重吧?关雎宫过来路不近,可冻着了?”
“谢娘娘关怀,嫔妾揣着手炉,并不觉得冷。”梨花轻声应答,目光低垂,落在皇后凤装领口处精致的刺绣上。
殿内一时只闻梳篾划过青丝的细微声响。
片刻沉默后,皇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闲聊意味,“昨夜扶摇宫那边的动静,想是传得远,倒扰了不少人清梦吧?”
目光透过镜面,捕捉着梨花的神情。
梨花捧着大氅的手稳稳当当,声音平静无波,“回娘娘,嫔妾昨夜睡得沉,并未听闻什么,想来是戚昭仪初次承宠,尚寝局不敢怠慢,难免谨慎。”
紫苏跟在身后低着头,新人里的头一份恩宠,便是那位戚昭仪。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画墨将最后一缕发丝盘起,用龙凤花钗冠固定。
接着又从妆台上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挑了一对金镶石榴长耳环戴在皇后耳下,将镜中本就娴静书卷的面容衬得更加雍容端庄。
皇后立起身来,颇有感慨,“这后宫啊,就如同春日里的御花园,百花争艳方是盛景,皇上是天下之主,心怀广阔,恩泽雨露遍布,方能六宫和睦,前朝安稳,林容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梨花微微上前半步,趁着画墨停手的间隙,将手中一直捧着的大氅,动作轻柔而稳妥地披在了皇后肩上,指尖仔细地理顺了领口的风毛,姿态谦卑而自然。
“娘娘母仪天下,思虑周全,嫔妾愚钝,不敢妄议圣心。”梨花一边为皇后整理着大氅,一边轻声回应,声音如同耳语,却清晰可闻,“嫔妾只知,百花各有姿态,皆是为妆点春日,如何安排,方能成就满园和谐景致,全凭娘娘这执园之人运筹帷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嫔妾等唯有静心领受,恪守本分,方能不辜负娘娘平日教导。”
皇后听着,感受着大氅带来的暖意,以及梨花动作间的恭谨,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梨花尚未收回的手背,触感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