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英理没有立刻说话。她优雅地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煎茶,轻轻呷了一口,借着氤氲的水汽,目光在秦奕那始终如一的平静面容和柯南那难以掩饰的紧张探究之间,不动声色地逡巡。秦奕的坦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柯南的如临大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执着……这两者构成了一幅极其矛盾且引人深思的画面。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微妙地摇摆:一边是展现出卓越战略眼光、强大实力和潜在巨大合作价值的商业新贵,其才华和手腕让她都为之侧目;另一边则是行为异常、智慧超凡、且对自己女儿极为维护的“小侦探”,对其抱有的、近乎本能的强烈怀疑和警惕。孰是孰非?
“柯南,”妃英理终于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轻响。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权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律师特有的审慎,将问题直接而清晰地抛了回去,“你似乎……对秦先生格外关注?”她没有用“感兴趣”这样模糊的词,而是用了“格外关注”,精准地点破了柯南行为的核心异常。她想看看,在自己直接的点破下,柯南会如何应对,更想仔细观察,秦奕面对这几乎算是当面质疑的情况下,会作何反应。
柯南心里猛地一紧,背后瞬间渗出一层薄汗。他知道,在妃英理面前,任何拙劣的谎言都无所遁形。但他更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那些基于直觉和零碎线索拼凑起来的、尚不成熟的怀疑。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沿着“崇拜”的路线深化表演,甚至不惜搬出那个名字来转移视线,并进行更深层次的试探。他脸上露出更加“纯真”的崇拜表情,声音带着夸张的兴奋:“因为秦奕哥哥真的很厉害啊!又能在舞台上帮洋子姐姐解决麻烦,又懂得那么多连大人都不知道的知识!简直……简直就像新一哥哥一样厉害!”他刻意提起了“工藤新一”,试图唤起妃英理对那位“失踪”高中生侦探的记忆,引导她将秦奕与“神秘”、“能力超群”等标签联系起来,同时,他那双紧盯着秦奕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着秦奕听到“工藤新一”这个名字时,任何一丝一毫的微表情变化。
秦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光芒,快得如同错觉。他当然瞬间就明白了柯南此举的多重用意——引导、试探、类比,甚至可能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工藤新一本人的比较心理。然而,他的应对依旧完美无瑕。只见他嘴角维持着那抹温和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对后辈的惋惜:“工藤新一?那位声名鹊起的高中生侦探吗?他的推理能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可惜,听说他最近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销声匿迹了。我只是个在商界摸索前行的普通人,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将“普通人”三个字说得自然无比,带着一种身处高位的自谦,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有否认自身的能力(否则无法解释他之前的种种表现),也没有表现出对工藤新一这个“陌生人”的过多兴趣或了解,完美地避开了柯南精心设置的言语陷阱,甚至那声对工藤新一“销声匿迹”的惋惜,都显得那么合乎情理。
【妃英理对秦奕的应对暗自评估:心理素质极佳,思维缜密,应对从容,不露丝毫破绽。反应符合其身份与场合。】
然而,柯南的闯入,以及他如此鲜明地针对秦奕的态度,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入了妃英理原本对秦奕逐渐构建起来的信任与好感之中。柯南或许是个孩子,但他展现出的洞察力和那份时常准确的直觉,是妃英理无法完全忽视的。他如此执着地将矛头指向秦奕,背后必定存在某种她尚未知晓的原因或线索。这份疑虑,如同在清澈的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汁,开始缓慢扩散。
“时间不早了。”妃英理优雅地拿起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动作无可挑剔,但这也宣告了今晚这场被意外打断的交流的结束。她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从容,然而语气中那份因智力共鸣而产生的些许温度,已经悄然冷却,多了一份属于“妃律师”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感。“感谢秦先生的盛情款待,今晚关于数据主权和长臂管辖的探讨,确实让我受益匪浅。关于星海集团法律风险防控体系构建的合作意向,我会慎重考虑,并让栗山整理好初步的思路框架后,再与贵方联系。”
她的话语清晰、理智,但“慎重考虑”、“初步框架”这些词汇,已经明确传递出放缓节奏、重新评估的信号。柯南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她决定暂时收回即将迈出的脚步,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证据来厘清眼前的迷雾。
秦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细微却关键的变化,但他深邃的眼眸中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或者说,他并不畏惧这种审视。他随之起身,笑容依旧温和得体,看不出丝毫被影响的情绪:“妃律师言重了,能与您交流是我的荣幸。我期待您的消息。”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绅士和大度。
“不必送了。”妃英理抬手婉拒,目光转向一旁紧盯着他们的柯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和柯南一起回去就好。他也该回家了。秦先生请留步,再次感谢今晚的招待。”
她走到柯南身边,并非亲切的牵手,而是带着一种无形压力地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力量:“走吧,柯南。我送你回侦探事务所。你一个人晚上在外面,小兰和你毛利叔叔会担心的。”
柯南知道,在妃英理明确表态后,自己今晚的行动只能到此为止。他有些不甘地再次看向秦奕,却见对方正微笑着对他颔首示意,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澜,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你的疑虑,但这一切,于我而言,不过清风拂山岗。”
这种被完全看穿、对方却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怜悯般宽容的感觉,让柯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无力感。他感觉自己拼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却落在了空处,甚至没有激起对方一丝涟漪。
看着妃英理带着明显不情愿的柯南离开包厢,纸拉门再次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秦奕缓缓坐回原位,并未立刻离开。他执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清酒,置于鼻尖轻嗅,随后才浅浅啜饮一口,任由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间。
【妃英理好感度-5(因柯南极具针对性的异常行为产生显着疑虑与警惕,关系谨慎回调并进入观察期),当前55。】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清晰地响起,秦奕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沮丧或意外。好感度的波动,尤其是在引入柯南这个“变数”之后,实属正常,甚至在他预料之中。面对妃英理这样逻辑至上、洞察力惊人的女性,任何强力的推进都可能适得其反。柯南的这次闯入,虽然带来了一些麻烦,导致好感度回落,但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它像一剂催化剂,提前引发了妃英理的疑虑,让她从纯粹的商业欣赏和智力吸引中抽离出来,开始以更审慎、更全面的眼光来审视他秦奕这个人。而这种审慎,往往伴随着更深层次、更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究欲。
而且,通过这次短暂而直接的交锋,他也更进一步确认了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对他的警惕和敌意已经达到了何种程度。这个小侦探,就像一只嗅觉敏锐、执着无比的猎犬,已经牢牢锁定了他的气息。
“工藤新一……”秦奕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划过,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玩味与冷冽的弧度,“你越是警惕,越是执着地探究,就越会发现,你面对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你引以为傲的推理和逻辑,在这个超越你认知的棋盘上,又能发挥几成作用呢?”
“我很期待,”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在你最熟悉的领域里,陪你好好下一盘棋。看看最终,是谁,能将军。”
夜色正浓,东京这张巨大的棋盘上,棋子已然落下,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