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就是个记者,市报的,采访碰上的。”
“记者?”沈母的怀疑雷达全功率开启,“就只是记者?我跟你说,你别刚跟李娟分了,就给我找个不清不楚的。这个看着倒比李娟那丫头顺眼点,但记者这行当,抛头露面的,心思活泛,不踏实。你爸说了,最好还是找个老师或者医生……”
“妈!真的就是个记者!普通同事关系!”沈铭一个头两个大,他感觉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沈母话锋一转,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做出了最终裁决,“你一个人在县里,我不放心。我跟你爸商量了,我明天就过去照顾你。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就这么定了,你别跟我犟!”
“妈!不用!真不用!我这小伤……”
“嘟……嘟……嘟……”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冰冷的忙音。
电话挂了。
沈铭举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床上,表情呆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
王德发看看沈铭,又看看手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沈……沈主任,阿姨她……要来啊?”
沈铭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王德发,眼神空洞,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完了。
全完了。
他可以硬刚副主任,可以智斗县委书记,可以把舆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他妈要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场景:母亲大人驾临病房,嘘寒问暖是次要的,全方位、无死角的思想政治教育才是主题。从他的工作方式到人生态度,再到未来的择偶标准,必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审判。
更要命的是,她要是知道自己为了救人,连县财政的钱都敢动,甚至还跟周立结下了梁子,那后果……
沈铭不敢想下去,他觉得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
王德发看着沈铭生无可恋的表情,心里充满了敬畏。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沈主任闻风丧胆的,不是官大一级,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他远在老家的母亲。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但又觉得无比真实的权力结构。
沈铭长叹一声,把手机扔回床头柜,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想就这么躺平,直到世界毁灭。
就在这时,那部刚刚制造了一场灾难的手机,又轻轻“嗡”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沈铭现在对这东西有心理阴影,看都不想看一眼。
可王德发眼神好,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然后“咦”了一声。
“沈主任,好像不是阿姨发的。”
沈铭有气无力地把手机拿过来,划开屏幕。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周立今晚在碧水山庄的‘观澜厅’设宴,请了县纪委二室的刘主任和几个副手。菜谱里,有甲鱼。”
沈铭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股刚刚被母爱冲垮的锐气,瞬间重新凝聚起来。
碧水山庄,是县里最高档的私人会所,以私密和昂贵着称。
县纪委二室,主管的就是全县科级以上干部的违纪案件查办。
而最后那句“菜谱里,有甲鱼”,更是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指要害。
“甲鱼”是官场黑话,谐音“抓鳖”,意思是请客的人要对付某个人,请纪委的人吃饭,就是希望他们能出手“抓鳖”。
周立,这是要对自己下死手了。
而这个发信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沈铭脑中闪过,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给天边染上一抹诡异的血色。一边是明天即将抵达的“最高纪委”,一边是今晚就要动手的真正纪委。
沈铭看着那条短信,嘴角反而向上扯了一下。
有意思。
这下,真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