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一夜未眠，黎明前的暗战
那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山坡上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收到。等着。”
钱晓晓收起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她转过身，对上了一圈紧张到几乎停止呼吸的脸。
“发出去了。”她说。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说话。等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而具体。山风刮过每个人的耳廓，呜呜作响，像是时间的低语。村民们下意识地聚拢得更紧，围在钱晓晓身边，仿佛她手中那块小小的、发光的屏幕，是这无边黑夜里唯一的火源。
王德发搓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想问什么，又怕打扰了什么。王大壮则死死盯着钱晓晓的手机，那专注的劲头，比下午在悬崖边盯着绳子时还要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砂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缓缓摩擦。
沈铭靠在一块山石上，后背的伤口在寒风中一阵阵抽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他没有去看手机，而是望着东方那片比墨色稍淡的天际线。他知道，周立此刻或许已经安然入睡，正做着明天早上看到自己狼狈报告时该如何发难的美梦。
这场暗战，从周立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沈铭一个人的战斗。它关乎石头村的未来，也关乎人心向背。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山坡上炸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是钱晓晓的手机。
十几双眼睛瞬间聚焦过去。
钱晓晓迅速解锁屏幕，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屏幕上弹出的，是市报新闻客户端的推送通知。她点开，一篇图文并茂的报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标题，正是她敲下的那一行字。
《悬崖之上，一个村庄的“活路”抉择》
——一名县委办副主任的“非典型”现场报告
标题之下，第一张配图，是沈铭被绳索吊在半空，奋力靠近三爷的那个瞬间。照片抓拍得极好，背景是险峻的峭壁和翻滚的云海，人物的动作充满了张力，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份千钧一发的惊险。
“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年轻村民忍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快！快念给俺们听听！”王德发急切地凑了过来。
钱晓晓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缓缓朗读。
“‘鬼见愁’断崖，对于清河县石头村的村民来说，是天险，也是一道刻在心里的疤。今天，这里差一点就成了一位老人的绝命之地，却也成了一个村庄寻求新生的见证……”
她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她念到三爷的绝望，念到村民们的无助，念到沈铭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时的决绝。
当她念到“……数十名村民在崖顶组成人墙，用粗糙的双手死死拽住绳索，每一寸磨破的皮肤，都是对生命最质朴的敬畏”时，她抬起头，看到王大壮正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张特写照片。
那张照片拍的是几双紧紧攥着绳子的手，青筋暴露，掌心被勒出一道道血痕，其中一双，正是王大壮的。
“嘿，”王大壮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俺这双丑手，还上报了。”
旁边的大娘白了他一眼，眼圈却是红的：“啥丑手？这是救人的手！”
钱晓晓的鼻头有点发酸，她继续往下念。
文章里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是平实地叙述。但正是这种平实，配上那些极具冲击力的照片——沈铭血肉模糊的后背，村民们在崖顶嘶吼的脸，担架下山时手电筒汇成的光河，三爷在救护车里那只紧紧抓住沈铭的手——每一个细节，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
文章的最后，钱晓晓引用了沈铭的那句话。
“……当被问及为何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时，这位年轻的县委办副主任只是平静地说：‘我下去，不只是为了救三爷一条命，更是为了救石头村所有人的‘活路’。我赌的，是人心。’这份特殊的‘现场报告’，或许没有标准的格式，却记录了最真实的民意与民心。它关乎一个深度贫困村的困境，也关乎一名基层干部在面对官僚桎梏与群众期盼时的最终抉择。”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山坡上鸦雀无声。
许久，王德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了一辈子的苦闷都吐出来。他转过身，对着沈铭，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主任，俺……俺替石头村的祖祖辈辈，谢谢你。”
他身后，所有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地、郑重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