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壮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赵老板,沈经理,来来来,坐,坐下说。”黑五连拖带拽地把赵老四按回到沙发上,又亲手给两人的茶杯续满了水,姿态放得极低。
沈铭和赵老四对视一眼,没有再坚持要走,而是顺着台阶坐了下来。但两人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我很不高兴”的冰冷表情。
“吴老板,”沈铭冷冷地开口,“生意场上,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你连我们是谁都信不过,我们又怎么敢把这么大的订单交给你?”
“信得过!绝对信得过!”黑五拍着胸脯,急切地辩解道,“刚才真是我不对,我这人混社会久了,疑心病重,我自罚三杯,给两位老板赔罪!”
说着,他竟真的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三个杯子,不由分说就倒满了三杯,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杯,第三杯下肚,他那张本来就黑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赵老板,沈经理,这下,您二位总该信我的诚意了吧?”黑五喘着粗气说。
赵老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就这么被两人一唱一和地化解了。沈铭知道,从这一刻起,黑五心里的那点怀疑,已经被贪婪彻底淹没。
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畅多了。
黑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和“信誉”,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老板你放心,供货的稳定性,你完全不用担心!”黑五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实话跟您说,我这采砂场,县里交通局的王副局长,是有干股的!每个月的分红,我都是按时打到他小舅子的卡上,一分都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拉开了自己办公桌中间的抽屉。
“不信你看,我这儿的账本,记得清清楚楚!”
沈铭和赵老四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抽屉吸引了过去。
只见抽屉里,赫然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往来(重要)”四个字。
赵老四的心脏,又一次狂跳起来。
就是它!
他在梦里都想拿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
黑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天大的秘密,他只是炫耀般地拍了拍抽屉,又“砰”地一声关上,继续吹嘘道:“所以啊,什么环保、水利来检查,那都是提前打好招呼的,走个过场而已!在清河县,我黑五的船,就从来没有停过!”
沈铭的眼神,沉静如水。
而他身边的赵老四,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正死死地捏着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摄像机,努力让它对准黑五的方向,将这一切,都完整地记录下来。
又聊了十几分钟,沈铭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站起身。
“吴老板,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的实力,我们看到了。不过,这么大的合同,我们还需要回去跟总公司的董事会汇报一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黑五也赶忙起身,一脸热切,“那,赵老板,你看这合同的事……”
“快的话,两三天就有结果。”赵老四恢复了“老板”的派头,淡淡地说道,“到时候,我们会派人过来跟你对接具体条款。你先把场地清理干净,别再让我们看到今天这种灰尘漫天的样子。”
“一定!一定!我保证!”黑五点头如捣蒜,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采砂场的大门口,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诚了不知多少倍。
直到坐上返回镇上的出租车,离开了那片尘土飞扬的区域,赵老四才像一滩烂泥一样,彻底瘫软在后座上。
他解开领带,扯开衬衫的领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车里混浊的空气,仿佛刚刚才从水里被捞出来。
“沈……沈主任……”他的声音依旧在发颤,“我……我刚才差点就尿了……”
沈铭递给他一瓶水,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神色。
“结束了吗?”赵老四灌下半瓶水,问道。
“不。”沈铭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深邃,“这才刚刚开始。”
他想起了黑五关上抽屉前的那个瞬间,那本“往来(重要)”的账本,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脑海。
视频证据有了,黑五的亲口供述也有了。
但是,想要把这条盘踞在清河县的大鳄连根拔起,光靠这些,还不够。那本账册,才是能把他背后那张巨大的保护伞,彻底撕碎的,最锋利的刀。
可那东西,放在黑五的办公室里,戒备森严,怎么才能拿到手?
出租车在镇口的旅馆前停下,两人付钱下车。
就在沈铭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旅馆对面街角,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上。
那辆车,他有点眼熟。
更让他瞳孔一缩的是,车窗降下了一半,一个男人正靠在驾驶座上抽烟,侧脸的轮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沈铭凭借系统强化过的记忆力,瞬间就认了出来。
那是孙镇长的司机,张伟。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在等孙镇长,还是……在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