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阳光还没能穿透青云镇上空厚重的晨雾,旅馆房间里的空气已经凝固得像一块冰。
赵老四一夜没睡。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那身花大价钱买来的西装穿在身上,非但没有带来半点底气,反而像一套沉重的枷锁,让他坐立不安。他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会儿又坐回床沿,拿起那支伪装成钢笔的摄像机,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手心里的汗濡湿了笔身。
相比之下,沈铭就像一块定海神针。
他睡了五个小时,不多不少,醒来后便有条不紊地洗漱、刮脸,然后把那几份伪造的文件和公文包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仿佛今天不是要去龙潭虎穴,而是要去参加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会议。
“沈……沈主任,”赵老四的嗓子干得冒烟,“要不,我们再对一遍词?”
“不用了。”沈铭正在系领带,他从镜子里看着赵老四那张写满恐惧的脸,“赵经理,记住,我们不是去背台词的。我们是去谈生意的,生意场上,没有固定的剧本。你不是赵老四,你是赵宏,江城宏业建设的采购经理,你见过的大场面比黑五那间办公室大得多。”
沈铭转过身,走到赵老四面前,伸手把他那根歪掉的领带扶正。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沈铭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赵老四的心上,“你口袋里揣着一份几百万的合同,你是去挑剔他的,不是去求他的。你的傲慢,就是我们最好的伪装。”
赵老四看着沈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超出年龄的镇定和深邃。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像是要把那个叫“赵老四”的懦夫,彻底按死在心底。
上午九点半。
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在距离采砂场还有一公里的土路口停了下来。再往前,路面坑坑洼洼,满是重型卡车碾压出的深沟,出租车司机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开了。
两人下了车,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带着河沙特有的腥气。
沈铭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西裤上的灰,而赵老四则下意识地想用袖子去擦锃亮的皮鞋,手抬到一半,又被他硬生生忍住了。老板是不会自己擦鞋的。
越往前走,机器的轰鸣声就越发震耳欲聋。视野的尽头,一座巨大的砂山拔地而起,像一头匍匐的黄色巨兽。几台巨大的采砂船停在浑浊的河道里,长长的传送带吱吱嘎嘎地转动,将河底的砂石源源不断地吐到岸上。十几辆超载的重型卡车排着队,工人们赤着膊,喊着号子,整个场面混乱而又充满了某种野蛮的生命力。
这就是黑五的王国。
一个建立在被掏空的河道和无数人恐惧之上的,法外之地。
还没走到大门口,两个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纹着龙虎的壮汉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