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棂,照在她几乎完全冰封的脸上,折射出七彩却冰冷的光晕。
石头趴在床边,已经哭得睡着了,眼角还挂着冻住的泪珠。
韩二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小手紧紧抓着门框,黑亮的眼睛望着床上那尊越来越像冰雕的人影,嘴唇抿得死死的。
他怀里,似乎紧紧揣着什么东西。
阿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睫上凝结的冰霜微微颤动,极其困难地,将目光转向门口的孩子。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仿佛在说:吓到你了吧。
韩二牛鼓足勇气,一步步挪到床边。
他从怀里掏出的,并非什么违禁之物,而是两件极其简单的东西:一个是他后来偷偷又刻的、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的木雕(他不敢再刻青藤卫,只刻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代表着那份被禁止的守护),另一个,是他在妖花被净化后的焦黑土地上,无意间找到的一小片漆黑如炭、冰冷刺骨的、疑似是瓶盖未被完全湮灭的极小残片。
他将这两样东西,轻柔地、郑重地,放在了阿雪那已被冰封的手边。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微弱的反抗与纪念。
阿雪的目光掠过那粗糙的木雕和那粒危险的残片,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叹息,有了然,最终化为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石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掌心藏着秘密、眼神倔强的牧童。
【阿雪在冰封中逝去】。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胸口最后的起伏彻底停止。
周身冰华大盛,瞬间变得无比璀璨耀眼,将整个小屋映照得如同白昼,随即光芒又迅速内敛、黯淡。
床上,只留下一尊完美无瑕、栩栩如生、却再无丝毫生命气息的冰雪雕像。
容颜依旧清丽,神情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韩二牛葬她于山巅】。
没有举行隆重的仪式。
在几个尚且感念恩情的老人的默许和帮助下,韩二牛和石头,用一辆简陋的板车,在漫天风雪再次降临之前,静默地将阿雪的冰雕拉到了村后那座最高的山峰之巅。
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溪石村,可以望见最远的天空。
孩子们用冻僵的手,挖开积雪和冻土,艰难地凿出一个墓穴。
韩二牛将那尊小小的木雕和那粒漆黑的残片,轻轻放在了冰雕的心口位置。
【木雕瓶盖陪葬】。
然后,他们静默地将冰雪的棺椁沉入大地,用石块垒起一个简单的坟茔。
风雪很快覆盖了新土,将一切痕迹掩埋。
韩二牛站在风雪呼啸的山巅,望着脚下被冰雪覆盖的、寂静无声的村庄,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小小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无比孤独。
他摊开右手,掌心那叶形的胎记,在寒冷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恒久的温热。
最后一个冬日,埋葬了一段温情,也埋葬了一个时代。
山巅之上,孤坟静默。
因果深种,静待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