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卫离去,妖花湮灭,笼罩溪石村的死亡阴影终于散去。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经历了最初的狂喜与敬畏后,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茫然所取代。
他们清理着狼藉的院落,修补着破损的屋舍,但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村庄中央那片被净化过的、略显焦黑的土地,仿佛那无形的恐惧仍未完全远离。
阿雪(墨雪)依旧昏迷不醒,躺在自家小屋的床榻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几位受她恩惠的妇人轮流照看着,用温水蘸湿她的嘴唇,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感激。
石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村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默,往日的闲谈笑语消失了,连鸡鸣犬吠都显得有气无力。
那尊从天而降、又神秘消失的青色守护神像,成了村民们心中最大的谜团与寄托,他们将其与昏迷的阿雪联系在一起,私下里窃窃私语,将阿雪奉若神明,却又因无法理解而倍感疏离与不安。
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唯有村尾韩老栓家,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韩二牛自那日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跟着虎子他们出去疯玩,也不再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而是将自己关在柴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柴房角落堆着些平日里捡来的、形状各异的木料。
韩二牛翻找出其中一块质地最坚硬、纹理最细腻的老槐木树根,又找来了他爹废弃不用、早已锈钝的刻刀,在磨刀石上蘸着水,吭哧吭哧地磨了整整一天,直到那刻刀勉强能映出人影。
然后,他便开始了。
没有草图,没有犹豫。
那尊翠绿守护神冰冷而强大的身影,那净化邪秽的绿色光束,那沉默悬浮的威严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无比清晰。
他盘腿坐在柴堆上,就着窗棂透进的微弱天光,小手紧紧握着那柄对他而言过于粗大的刻刀,开始一下下地、极其专注地雕刻起来。
刻刀很钝,木头很硬。
他的技巧更是拙劣无比,手指很快就被刻刀硌得通红,甚至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渗出血丝,染红了木屑。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黑亮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手中的木头上。
他要把它刻出来。
必须刻出来。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将那个震撼心灵的画面牢牢抓住,才能驱散心底那莫名的、因胎记异动和守护神“注视”而带来的悸动与恐慌。
嚓…嚓…嚓…
单调的刻木声在寂静的柴房里回响。
木屑纷飞,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与血丝混合在一起。
他先粗略地刻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然后开始雕琢细节。
那无面的、光滑的头部弧面,那道垂直的绿色光带(他用刀尖艰难地划出一道深痕,想象着光芒闪烁)……
那覆盖着龙鳞藤甲般的躯干与四肢……
那右臂前端如同尖刺般的发射器……
那左臂蜂窝状的发射口……
他雕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遇到难以表现的地方,就会停下刀,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当时看到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右掌心的叶形胎记在雕刻时,总会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温热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指引着他的刀锋,帮助他修正着线条,弥补着他技巧的不足。
他不知道自己刻了多久,忘了吃饭,忘了喝水。
外面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当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缝,恰好落在那尊已初具形态的木雕上时,韩二牛停下了几乎麻木的手臂。
完成了。
一尊高约尺余的木雕,沉默地立在他的掌心。
雕工无疑是非常粗糙稚嫩的,许多细节只能算是意到形不到。
但奇异的是,这尊木雕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冰冷、肃穆、而又充满生机的独特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