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冬日,呵气成霜。但御花园一角,宫女玉檀所居的耳房内,却暖意融融,甚至弥漫着一股清甜馥郁的果香。
几个精心挑选出的、手脚麻利又口风紧的小宫女,正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得极细的珍珠粉、精心萃取的蔷薇露、以及几种旁人叫不出名字的油脂、花粉,按照玉檀给出的比例,缓慢而均匀地搅拌、融合。
「轻些,朝这个方向,搅满三百下,力道要匀。」玉檀声音平和,在一旁指导。她手中拿着一支刚脱模的口脂,色泽是饱满欲滴的石榴红,盛在小巧的白瓷盒里,莹润可爱,远非市面上常见的胭脂可比。
这便是她“玉华阁”筹备中的核心产品之一——用现代理念改良的古法妆品。
“梧桐苑”的秘密集会已初具规模,但维系人心、扩展网络,光靠理想可不行,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这“玉华阁”,便是她撬动未来商业版图的第一根杠杆,更是她编织情报网络的最佳掩护。
「玉檀姐姐,这味道真好闻,比内务府送来的香粉还好!」一个圆脸小宫女深吸一口气,满脸惊叹。
玉檀笑了笑,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
众人回头,只见管事太监张德顺领着两个面生的小太监站在门口,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屋内诸物。
「玉檀姑娘,打扰了。内务府循例查看各宫用度,顺便……瞧瞧姑娘这儿可缺什么短什么没有。」张德顺嗓音尖细,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
玉檀心中警铃微作。循例查看?往日可没这惯例。她面上却不露分毫,起身盈盈一福:「有劳张公公惦记。奴婢这儿一切安好,不过是姐妹们闲着无事,弄些小玩意儿顽顽。」
「顽顽?」张德顺踱步进来,拿起一盒刚做好的口脂,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轻轻刮了一点,「咱家瞧着,这可不像是顽顽的东西。用料讲究,工序繁琐,姑娘好巧的手艺。」
他目光如钩,紧紧盯着玉檀:「听说姑娘在外头,托人开了间铺子,叫‘玉华阁’?这要是宫里流出去的东西,在外面售卖,恐怕……于宫规不合吧?」
来了。玉檀心头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惶恐与委屈:「公公明鉴!奴婢岂敢私用宫中之物?这些珍珠、花粉,都是奴婢托人从宫外市集采买,所用银钱也皆是平日积蓄,每一笔都有账可查。皇上仁厚,允奴婢等有些许营生贴补家用,奴婢万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事!」
她语气恳切,眼神清澈,让人挑不出错处。康熙默许她“搞些新奇玩意儿”的态度在高层并非秘密,张德顺此举,更多是试探与警告。
张德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又笑了,将口脂放回原处:「姑娘是个明白人,咱家也就是提醒一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姑娘行事,还需谨慎些,莫要落人口实才好。」
「谢公公提点,奴婢谨记。」玉檀再次垂首。
张德顺带着人走了,屋内的气氛却凝重了几分。圆脸小宫女担忧地低语:「姐姐,是不是有人眼红我们了?」
玉檀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却冷了下来:「无妨。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玉华阁”尚未正式开业,风却已经吹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是八爷?九爷?还是其他被触动利益的人?
她沉声吩咐:「这几日大家辛苦些,加紧将第一批货赶出来。记住,所有原料入库、成品出库,必须双人核对,签字画押,不容半分差错。」
「是!」众人齐声应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日后,玉檀正在核对“玉华阁”的开业陈设图样,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是负责原料采买的小太监小路子,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姑、姑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玉檀心头一紧,放下图样:「慢慢说,何事惊慌?」
「咱们……咱们那批新到的蔷薇露,还有茉莉脂……被、被九门提督衙门的人扣下了!」小路子带着哭腔,「他们说……说里面查出了违禁之物!」
「违禁之物?」玉檀猛地站起身,「说清楚,什么违禁之物?」
「是……是‘相思子’的粉末!」小路子几乎要瘫软在地,「提督衙门的人说,此物有剧毒,严禁入药,更别说掺杂在妆品之中!他们怀疑我们……我们意图不轨!」
相思子?玉檀脑中“嗡”的一声。那是另一种植物的别称,其种子含有剧毒毒素,微量即可致人死亡!这东西怎么会混进她的原料里?
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杀局!
妆品中含有剧毒,无论意图是谋害宫妃还是流入市面害人性命,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对方这是要一击致命,根本不留任何余地!
「现在情况如何?」玉檀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沉静得可怕。
「原料被封,铺子被围了,管事刘叔也被带走问话了!九门提督衙门放话,要……要严查背后主使!」小路子泣不成声,「姑娘,怎么办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屋内的其他宫女也吓得面无人色,刚刚看到希望的“梧桐苑”,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玉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功德系统在脑海中无声运转,提供着微弱的镇静效果。不能乱,绝对不能乱。对方出手狠辣,直指要害,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常规的辩解、求饶,毫无意义。
谁会如此恨她?谁能将手伸进她的采购渠道?九爷胤禟!他掌管部分皇家商贸,对市井行当了如指掌,且对自己早已不满。只有他,有能力、有动机布下此局!
「小路子,」玉檀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你最后一次清点那批原料,是什么时候?当时可有何异常?」
「就是昨天下午!奴婢和春桃一起清点的,当时绝对没有问题!瓶塞都封得死死的!」小路子急切地保证。
「春桃呢?」玉檀环视四周。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平日沉默寡言但做事稳妥的春桃,从早上起就不见了踪影。
「她……她说家里母亲病了,一早告假出宫了……」一个宫女怯生生地说。
时机如此巧合!玉檀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这个春桃身上!她要么是被收买,要么本身就是钉子!
「姑娘,我们快去求求皇上吧!或者……去找四爷?八爷?」有人慌乱地提议。
「不行。」玉檀断然否定,「此时去找皇上,证据确凿之下,我们百口莫辩,反而坐实了罪名。找哪位阿哥,都会立刻被卷入漩涡,他们未必会保我们,更可能弃车保帅!」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算计精准,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和人赃并获。她现在被困深宫,无法亲自去现场调查,外面的人又被控制,几乎是无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