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红毛狐仙(1 / 2)

一九九八年,农历七月十五,辽北大地上的高粱红得发紫,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腰,远远望去,犹如一片血海在夕阳下翻滚。

赵有田背着空背篓,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在高粱地旁的土路上。他刚从十里外的集市回来,用最后一点粮食换了盐和煤油。晚风掠过,高粱叶子沙沙作响,像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拍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高粱的甜香,混着他身上汗水的酸馊味,搅和成一团难以名状的气息。

这天是鬼节,辽北人管这叫“七月半,鬼乱窜”。老人们常说,这天太阳落山后,阴间的门会打开,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便会到阳间游荡。赵有田原本打算在亲戚家过夜,避过这晦气日子,可想起家里还有一头待产的母羊,终究放心不下。

“我都五十有三了,什么邪乎事没见过?”他自言自语着,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真的这么想。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包用油纸裹着的烟叶,这是他在集市上特意买的,准备晚上抽上几口,驱驱寒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的天空从橘红变成暗紫,最后沉淀为一种不祥的绛红色。土路两旁的杨树影影绰绰,像是站了一排高大的鬼影。赵有田加快了脚步,再有四五里地就到家了。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路旁,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高粱地里钻了出来。

赵有田停下脚步,眯起昏花的老眼。那身影约莫三四尺高,像是个人,又不太对劲。它戴着顶破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子微微佝偻,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谁家的娃子这天黑了还在外头晃悠?”赵有田心里嘀咕,又往前走了几步。

待距离拉近,他才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一身火红的毛发在暮色中格外扎眼,尖嘴长吻,尾巴拖在身后,分明是只狐狸!可它不像寻常野兽四脚着地,而是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破草帽下那双细长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赵有田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后背一阵发凉。他记起老辈人讲过的传说——深山老林里的狐狸修炼到一定年头,会找人“讨封”,也就是问人它像什么。若你说它像人,它便能得道升仙;若你说它不像,它几十年修行就毁于一旦。

那红毛狐狸拦在路中央,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尖声尖气地开口:

“老乡,你看我像个啥?”

赵有田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他听说过这档子事,可亲眼见到还是头一遭。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想说句吉利话,舌头却僵直得不听使唤。

狐狸见他迟迟不答,往前凑了一步,草帽下那双狡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老乡,你看我像个啥?”

暮色渐浓,四周不知何时起了薄雾,高粱地的沙沙声更响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窃窃私语。赵有田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混杂着坟土的阴湿气息,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恐惧终于压倒理智,赵有田猛地一跺脚,脱口骂道:“操你娘的!戴个破草帽装什么人!我看你像个吊死鬼!”

话音未落,四周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那狐狸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先前的狡黠谄媚化作滔天的怨毒。它发出一声不似活物的尖啸,身体开始扭曲、拉长,红色的毛发渐渐褪去,露出青灰色的皮肤。它的脖子越伸越长,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垂到胸前,紫黑紫黑的。

不过眨眼工夫,眼前的红毛狐狸已变成一副骇人模样——青面獠牙,眼珠暴突,三尺长的舌头垂在胸前,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粗糙的麻绳,活脱脱就是一个吊死鬼!

那东西凄然一笑,声音像是从坟墓里传出来的:“你说像,那就是了……”

赵有田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他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似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他一口气跑出二里地,直到看见村口的灯火,才敢放慢脚步。

回到家,赵有田拴紧房门,点亮油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妻子早逝,儿女在外打工,这间土坯房里就他一人。他摸出烟袋,手抖得几乎装不进烟叶。

那一夜,赵有田彻夜未眠。每当他要合眼,就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绳子在慢慢收紧。

第二天清晨,赵有田对着水缸一照,差点昏死过去——他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一道紫黑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狠狠勒过一般。

自此,赵有田的苦日子开始了。

那道勒痕不痛不痒,却日日加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在慢慢收紧。他呼吸日益困难,吃饭喝水都感到吞咽受阻,夜里常常因窒息感而惊醒。不过半月工夫,一个原本硬朗的庄稼汉,已变得骨瘦如柴,眼窝深陷。

村里人都说赵有田撞邪了。几个老伙计帮他请了邻村的神婆,那神婆一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就连连摇头,说这是“鬼印”,是那狐狸借他的口封,化成了吊死鬼,如今缠上他了。

神婆做了法事,烧了符水,却毫无用处。赵有田脖子上的勒痕依旧,窒息感一日强过一日。

“那狐狸本是修仙的,被你一句话破了道行,化作厉鬼缠上你了。”神婆临走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