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子说要“问阴”,得在月圆夜开坛。她让准备三斤糯米、五色布、七枚铜钱,还有——王婶的头发和指甲。
正月十五,月圆如镜。
韩婆子在王家院里布下法坛,用糯米撒圈,五色布挂枝。她让王老蔫抱着铁柱的枕头睡在炕上,王婶则躲在屋里不准出来。
子时一到,韩婆子摇动铜铃,念诵咒语。忽然阴风四起,院中那破碎的石磨处,隐约现出个小孩身影。
“苦命的娃儿,谁害的你?”韩婆子问。
风中传来啜泣声:“娘...怕...黑...”
这时,屋里的王婶仿佛听到自己流产孩子的哭声,不顾一切冲出来,朝着影子哭喊:“儿啊,是娘对不起你!”
那影子突然变得狰狞,扑向王婶。韩婆子急忙抛出一把铜钱,喝道:“尘归尘,土归土,阳世不是你留处!”
影子凄厉惨叫,渐渐淡去。
法事结束,韩婆子疲惫不堪:“暂时镇住了,但根源未除。那娃儿不是寻替身,是寻害他之人。”
第二天,韩婆子带着王老蔫去找村里最老的寿星徐太公。九十三岁的徐太公听罢,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光:
“壬午年...那是一九四二年。那年冬天,鬼子刚走,国民党来抓壮丁。村东头老赵家的闺女跟个货郎好上了,怀了孩子,货郎跑了。闺女跳了井,一尸两命。后来老赵家请人把那未出世的孩子镇在磨盘下,怕它怨气太重...”
王老蔫和赵老四都愣住了——赵老四就是老赵家的孙子。
真相大白,那婴灵是赵老四的姑姑和货郎的孩子,与王婶流产的孩子无关。
韩婆子说,必须由赵家人超度才行。赵老四犹豫再三,最终答应。
他们请来和尚念经,重新安葬了婴骨。赵老四作为赵家代表,在坟前磕头认错。
说也奇怪,自那以后,王家院子再没响起哭声。
王婶的病渐渐好了,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明白,自己始终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怀愧疚。
开春后,王老蔫在院角种了棵海棠树。王婶时常在树下坐坐,说说话,仿佛在跟谁聊天。
有一天,王婶梦见个胖娃娃坐在海棠树下对她笑,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铁柱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新娘子是邻村姑娘,温柔贤惠。
第二年,新媳妇生了个大胖丫头。奇怪的是,小丫头刚会说话,就总指着院角的海棠树说:“哥哥...玩...”
王婶听了,眼泪唰地流下来。
她终于明白,有些羁绊,生死难断。
而那盘石磨,被王老蔫搬到村口当了歇脚石。夏天傍晚,总有老人坐在上面扯闲篇,偶尔说起多年前那段往事,都啧啧称奇。
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月圆之夜,磨盘上会落几只萤火虫,幽幽地闪着光,像谁在轻轻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