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看着他，目光深邃：“自首，或许还有生机；逃跑，只有死路一条。你还年轻，孩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狗叫声，由远及近。杜卫东冲到窗边，隐约看见江面上有灯光闪烁，正朝着小岛而来。
“他们来了！他们提前来了！”他惊恐万分。
老妪却摇摇头：“不是公安，是邻村的渔船，趁着夜色下网。你听，只有一条船的马达声。”
果然，那灯光绕过小岛，渐渐远去。
杜卫东虚脱般坐回炕上，浑身被冷汗湿透。这一惊一乍之间，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这些天的逃亡，吃不好睡不稳，见到穿制服的就心惊肉跳，这种日子，生不如死。
“大娘，我...我该自首吗？”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老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起了故事：“五三年夏天，也有个年轻人逃到这岛上。他放火烧了生产队的粮仓，因为队长欺负他娘。公安追来前，他在我这儿住了一夜。第二天，他选择自首。后来判了十五年，因为在狱中表现好，第十年就出来了，重新成了家，现在孙子都会叫爷爷了。”
杜卫东沉默许久，窗外天色已微微发白。
“我自首。”他终于说，泪水夺眶而出，“我就是怕我娘在九泉之下，看见我这样...”
老妪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娘会为你骄傲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出来投降！”
杜卫东透过窗户缝隙看去，江面上果然停着三条公安艇，十多名警察已经上岸，呈扇形包围了小木屋。
“他们真的来了...”杜卫东喃喃道，转头想对老妪说什么，却惊愕地发现——老妪不见了！
“大娘？”他轻声呼唤，无人应答。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影。这木屋只有一扇门，就是他刚才面对的方向，老妪绝无可能从他眼皮底下离开。
突然，他注意到北墙神龛上的狐仙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他拿起一看，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小楷：“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外面的喊话声再次响起。杜卫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高举双手走了出去。
“我自首！我投降！”他大声喊道。
公安干警迅速上前将他控制。杜卫东回头看了一眼那小木屋，突然惊呆了——哪里还有什么木屋？他身后只有一片荒芜的草地和一个被野狐掏空的老树洞，树洞前散落着几块腐朽的木板。
“你看什么呢？”押解他的年轻警察问。
“那、那屋子...那大娘...”杜卫东语无伦次。
老警察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老辈人说，这江心岛上有狐仙，专门点化迷途之人。你看见什么了？”
杜卫东怔住了，忽然想起老妪那琥珀色的眼睛，想起她未卜先知的预言，想起那突然消失的木屋...
在审讯室里，杜卫东如实交代了一切。因为他主动自首、认罪态度良好，加上案件中确实存在防卫过当的情节，最终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后来他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八年后重获自由。
出狱后，杜卫东在松花江边开了家小饭店，专做江鱼。每年八月，他都会划船到那个江心岛上，在狐仙树洞前供上香火果品。
有人说他迷信，他只是笑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风雨之夜，当他选择面对自己的过错时，他才真正从野兽变回了人。
而江心岛的狐灯，至今仍在某些风雨交加的夜晚，为迷途之人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