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林场山神(2 / 2)

我们全都毛骨悚然,竖着耳朵听,除了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和雪花落地的沙沙声,什么也没有。但看大橹那样子,绝不像装的。

李队长也瘆得慌了,强自镇定:“胡……胡咧咧啥!那是风!都愣着干什么,扶起大橹,收工!明天再说!”

那天晚上,工棚里气氛压抑。没人多说话,只听见炉子里柴火噼啪作响和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大橹早早躺下了,裹着厚厚的棉被,却抖得像筛糠。

后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趿拉着鞋出去。回来时,瞥见大橹的铺位空着。我心里一咯噔,摸出去找,只见他一个人蹲在工棚后的背风处,蜷成一团,对着黑黢黢的林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我悄悄靠近,听见他压抑的、野兽呜咽般的哭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语:“……爹……我错了……我不该……山神爷饶命啊……”

我没敢惊动他,悄悄退了回来。心里明白,大橹这是真碰上“那个”了。

第二天,大橹发起了高烧,满嘴胡话,一会儿说看见树上挂满了人头,一会儿又说有个白胡子老头拿鞭子抽他。队里没法子,只好让他休息。砍伐树王的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大橹在炕上躺了三天。第三天夜里,他做了个梦,一个极其真切,让他骨髓都发冷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站在那棵树下王前。周围没有雪,也没有队友,只有无边无际的、墨绿色的浓雾。雾气翻涌,从里面走出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穿着件不知什么年代的古旧袍子,手持一根虬龙杖,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团燃烧的幽火,直直地盯着他。

“孽障!”老者的声音不像人声,像是千百棵树一起摇晃发出的轰鸣,震得大橹灵魂都在颤抖,“尔等凡人,安敢如此!”

大橹想跑,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老者用虬龙杖指着四周:“汝等滥砍滥伐,可知此山生灵涂炭?可知地脉已伤?此树乃吾之本相,镇此一方水土!汁液乃山之精血,哀嚎乃万灵之悲泣!汝等断吾根本,坏吾家园,欲使此山变成不毛之地乎?”

大橹浑身冷汗淋漓,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念汝尚有敬畏之心,非大奸大恶之徒,暂留汝命!传话于众人,若再不知收敛,不知养护,必降大灾祸于此地,使汝等颗粒无收,疫病横生!”

说完,老者将虬龙杖往地上一顿,大橹只觉得天旋地转,猛地惊醒过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窗外,天刚蒙蒙亮。

大橹把这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队长和我们。这一次,没人再笑他。联想到那会流“血”的树,那只有他能听见的哀嚎,还有这自古以来就流传在山民口中的“山神”传说,由不得我们不信。棚子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李队长闷着头,吧嗒吧嗒抽了半袋子旱烟,最后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狠狠一磕,哑着嗓子说:“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不是没道理。上报!就说……发现珍稀树种,建议保护。伐木计划,调整!”

从那以后,红旗岭伐木队变了。不再是剃头式的一片片砍光,而是开始学着“间伐”,挑着长得密的、品相不好的树下手,那些一看就上了年岁、透着灵性的老树,都绕着走。伐完之后,还会特意留下一些幼树,甚至开始在空地上补种树苗。队里还立了规矩,不准在林子里随意大小便,不准用脏水污染溪流,更不准猎杀怀崽的母兽和幼兽。

说起来也怪,自打我们开始这么干,林子里好像真的没那么“邪性”了。虽然风雪依旧,但那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压抑感渐渐散了。偶尔,还能看见傻狍子、野兔在附近探头探脑。第二年开春,我们曾经间伐过的那片山坡上,野花甚至开得比别处都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