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那会儿,赵卫国还在沈阳一家老机械厂当会计。厂子已是风雨飘摇,如同东北许多国企一样,像个耗尽了气力的老人,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工人们私下里都在传,明年就要大规模下岗了。
赵卫国是不大信这些的,他性子软,却认死理,总觉得国家不会不管他们。直到那扇门开始作怪。
门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实木,沉得很,漆色暗红,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头灰白的木纹。卖门的是个干瘦老头,蹲在市场角落里,跟前就这一件货。价钱便宜得让人不敢信,五十块。赵卫国那时刚分到厂里的筒子楼,手头紧巴,贪了这个便宜。
“这门……没什么说道吧?”赵卫国付钱时多问了一句。沈阳这地界,老辈子传下来的忌讳多,他虽是城里长大的,也听过些旧话。
老头抬头瞅他一眼,眼神浑浊,像是蒙了层雾。“门就是门,”他声音沙哑,“挡风遮雨,隔开内外,能有什么说道?”
赵卫国被说得有些讪讪的,便不再多问,雇了个三轮把门拉回家,替换了卧室那扇关不严的旧门。
新门装上,严丝合缝,赵卫国很是满意。可没过几天,怪事就来了。
先是夜里总能听见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慢慢推开门。起初赵卫国以为是风,可仔细检查,窗都关得严实。接着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清清楚楚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睁眼看时,那门正慢慢地自己打开,开到一半,又缓缓合上。
“谁?”赵卫国颤声问,无人应答。
他起身开灯检查,门闩好好的。从那以后,这种事便时常发生。有时他明明记得睡前锁了门,半夜醒来却发现门虚掩着,仿佛有人刚刚出去。
赵卫国媳妇李秀兰在街道小厂上班,胆大,不信邪,说他是自己吓自己。“准是你没关严实,风刮的。”
直到那天下午,赵卫国进屋取东西,顺手带上门,只听“咔哒”一声,门从里面锁上了。他愣在门外,钥匙还在屋里。
“秀兰?你在里头吗?”赵卫国拍门问道。
没有回应。他走到楼道窗户前往自家卧室看,窗帘没拉,里面空无一人。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门内忽然传来抓挠的声音,刺啦刺啦,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头上刮。赵卫国汗毛倒竖,壮着胆子凑到猫眼前往里看。
猫眼那头,一只充血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赵卫国“嗷”一嗓子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下楼。等李秀兰下班回来,见他还在楼下花坛边发抖,脸色惨白。
“怎么了这是?”
赵卫国语无伦次地说了经过。李秀兰皱眉,拉着他上楼,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卧室门轻易就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就是太累了,”李秀兰看着他,“厂里那些事,别想太多。”
赵卫国不死心,凑近门板仔细看,果然在齐人高的位置发现了几道细密的抓痕,不深,但清晰可见,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出来的。
“你看!这不是我瞎说吧?”
李秀兰摸了摸那些痕迹,没说话。
事情传开,左右邻居都知道了。对门王奶奶是老沈阳人,悄悄跟赵卫国说:“小赵啊,你这门,怕是不干净。早年间的规矩,旧门不能乱用,谁知道原先装在什么地方。”
赵卫国这才想起那个卖门的古怪老头,后悔不已。
最邪门的还在后头。有天深夜,赵卫国被一阵哭声惊醒,细听,竟是从门板里传出来的。那哭声压抑而绝望,像个女人,呜呜咽咽,时断时续。
他推醒身边的李秀兰,“你听,听见没?”
李秀兰仔细听了一阵,脸色也变了。
两口子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去找人。经人介绍,请来了城南的刘师傅。
刘师傅七十多岁,干瘦,但精神,据说祖上就是做这行的。他进屋后没急着看门,先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卧室门前。
他盯着门看了许久,伸手抚摸门板,闭着眼,像是感受什么。
“这木头,”他缓缓开口,“是坟地里出来的。”
赵卫国心里一沉。
“不是普通的坟木,”刘师傅睁开眼,神色凝重,“是棺材板,而且是困灵棺。”
“什么叫困灵棺?”李秀兰问。
“横死之人,怨气不散,又无人超度,魂魄困在棺木中,不得超生。”刘师傅敲了敲门板,“这木头里,困着个可怜人。”
据刘师傅说,这棺木应该来自乱葬岗,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棺中人生前受了大罪,死得冤,魂魄一直困在木头里。如今做成门,每日见着活人进出,更是激起了怨气。
“得赶紧处理,不然……”刘师傅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