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腊月廿三,小年,东北吉林省舒兰县。
二十三岁的小丽裹着厚重的棉袄,挤在熙熙攘攘的庙会人群里。她刚从深圳打工回来不过三天,裤兜里还装着那张返程的火车票——初七就得回去,工厂不等人。三年没回家,舒兰这座小城几乎没变,变的只有母亲鬓角多出的白发和父亲更加佝偻的背。
“让一让!让一让!”小丽护着刚买的灶糖,艰难地在人潮中挪动。庙会的气味混杂:糖葫芦的甜腻,炸油条的焦香,人群呼出的白气,还有远处鞭炮燃放后的硝烟。这些都是她梦里思念的家乡味道。
就在她停在一个卖剪纸的摊子前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右肩。
那手沉得很,隔着厚棉袄仍能感到刺骨的凉。小丽下意识回头,身后挤满了陌生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两个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几个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没人看着她,没人像是拍她肩膀的人。
“谁啊?”小丽轻声问,声音淹没在庙会的喧嚣中。
无人应答。
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小丽打了个哆嗦,裹紧棉袄继续往前走。她没注意到,右肩后方,一个若隐若现的乌黑手印正慢慢渗入棉布。
当晚回到家,小丽就感觉右肩酸痛异常。在深圳电子厂流水线上日夜加班落下的肩周炎又犯了,她心想,从行李中翻出膏药贴上。
母亲李桂兰端着热水进屋,看了眼女儿的肩膀,眉头微皱:“咋了?肩膀又不舒服?”
“没事儿,妈,老毛病了。”小丽勉强笑笑,“今天庙会人多,挤的。”
母亲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右肩。小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疼?”
“嗯,像是有个铁钳子夹着骨头。”
母亲眼神闪烁,没再说什么,默默帮女儿铺好被褥。
夜里,小丽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孩子,站在一片荒芜的田埂上,一个佝偻的老人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清晨,小丽换衣服时,无意中瞥见镜中的右肩,顿时愣住了——一个清晰的乌黑手印印在肩头,五指分明,指节突出,像是老人的手。
“妈!妈!”小丽惊慌地叫道。
李桂兰冲进屋里,看到女儿肩上的手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颤抖着伸手触碰那手印,冰冷的,仿佛能透过皮肤直接冻到骨头上。
“这是...鬼拍肩。”母亲喃喃道。
“啥?”小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撞上讨债鬼了。”母亲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这是来找替身的冤魂,手印不消,七日之内,必来索命。”
小丽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在深圳打工三年,她早已习惯了流水线的机械声和城市的霓虹灯,这些乡下迷信,她只当是老人嘴里的故事。
“妈,你说啥呢!这肯定是我不小心在哪儿蹭的...”小丽强装镇定。
“蹭的?”母亲冷笑一声,从炕柜深处摸出一面铜镜,“你自己看看,这是蹭的吗?”
小丽接过镜子,仔细端详肩上的手印。那乌黑处并非浮在表面,而是从皮肉里透出来的青色,指节处的纹路清晰可见,宛如真有一只手一直按在那里。
父亲王建国从外面回来,听妻子一说,二话不说拉着小丽就去了县医院。
医生也解释不了那手印,x光片上骨骼完好,血检结果一切正常。开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嘱咐回家观察。
“爸,你看,医生都说没事。”小丽试图安慰一脸愁容的父亲。
王建国摇摇头,闷头抽着烟袋:“闺女,你不懂,有些事儿,医院看不明白。”
回家路上,小丽注意到父亲绕道去了城西的老街区,在一间破旧的平房前停下。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解厄”二字。
“爸,这是干啥?”
“见你陈爷爷。”王建国敲了敲门,“全县就他能解这个。”
开门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眼睛却亮得吓人。陈老爷子没多言,直接让小丽脱下外套,露出肩上的手印。
“嗬,老手印。”陈老爷子眯着眼,“这主儿死了起码三十年,怨气不小啊。”
小丽心里一紧,原本的怀疑被恐惧取代。
陈老爷子点燃一炷香,烟雾缭绕中,他开始念念有词。突然,屋内的温度骤降,小丽肩上的手印由乌黑转为青紫,痛得她几乎晕厥。
“不行。”陈老爷子停下仪式,摇头叹息,“这鬼不肯走,说是你们王家欠他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