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阴魂指路(2 / 2)

天蒙蒙亮时,郑卫国被洞外搜寻的呼喊声惊醒。是生产队的人找来了!他连滚爬出洞口,看到老支书带着几个壮劳力,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卫国!你小子还活着!”老支书一把抱住他,声音都变了调。

回到村里,坐在热炕头上,捧着滚烫的姜汤,郑卫国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心有余悸地把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尤其详细描述了那个提灯老者的相貌:矮个子,佝偻背,一脸深刻的皱纹像刀刻的,左眉骨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最显眼的是他手里那盏马灯,黄铜的底座,玻璃罩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越说,围坐在炕边的村民们脸色越不对。起初是惊讶,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和骇然。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灶坑里柴火燃烧的“呼呼”声。

老支书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半晌,他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灰白的烟灰溅出来。

“卫国娃子,”老支书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郑卫国从未听过的凝重,“你说的这个人……俺们认识。”

“他是谁?”郑卫国急忙问。

“那是……老磕巴。”老支书吐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力气。

“老磕巴?”

“嗯,俺们屯子以前最好的炮手(猎人)。”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接口道,声音发颤,“那可是个好人啊,就是命不好……民国三十七年,也是这么个大烟炮天,他带着俩伙计上山追一群狍子,结果碰上了‘熊瞎子蹲仓’(冬眠),为了救落在后面的伙计,他被那熊瞎子一巴掌豁开了肚子……等大伙找到他,人已经在雪地里冻硬了,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盏被打裂了罩子的马灯……算起来,都快四十年了……”

“他……他埋在哪?”郑卫国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

“就埋在你迷路那片山梁子的阳坡,”老支书用烟袋杆指了指方向,“他无儿无女,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起坟头,就在那做了个记号,这么多年,早找不着具体地方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郑卫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昨晚,是被一个死了四十年的老猎户的魂儿,给救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更深的悸动攫住了他。不是害怕,是一种混杂着感激、震惊、迷茫的复杂情绪。他想起那盏在风雪中坚定不灭的昏黄马灯,那佝偻却沉稳的背影……那是老磕巴残留在这世间的念想吗?是这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山林,在他死后,依然借着他的魂灵,指引迷途的人?

后来,郑卫国偷偷准备了些黄纸和一瓶烧刀子,按照村民指的大致方向,找到那片阳坡。风雪早已掩埋了一切痕迹,他对着空旷的山林,点燃了黄纸,把烧刀子缓缓洒在雪地上。

“磕巴叔,谢谢您……”他低声说,喉咙哽咽。

火焰舔舐着黄纸,发出微弱的光,在清冷的空气中摇曳。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盏带着裂痕的马灯,和那个佝偻的、沉默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林海雪原的深处。

那晚之后,郑卫国觉得自己身上某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依然怕黑,怕狼,但对脚下这片土地,对这片看似严酷的山林,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和亲近。他知道,在这片白雪覆盖之下,不仅埋藏着冻土、矿藏和往昔的骸骨,还流淌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东西——比如,一个老猎户四十年不散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