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巴特尔冲上前试图阻拦,却被父亲一臂挥开,重重摔在雪地上。
莫日根力大无穷,双眼完全翻白,口中吐出白沫。他又连续刺伤两人,祭坛上一片混乱。
巴特尔爬起身,看到父亲正举刀冲向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没有时间思考了,他想起祖传的玉佩——据说能在最危急的时刻保护持有者。
他掏出玉佩,冲向父亲:“山神啊,请放过我的阿玛!”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莫日根突然僵住,转向巴特尔,脸上浮现出既痛苦又贪婪的表情。
“心...”莫日根嘶吼着,声音不似人类,“鲜活的...心...”
巴特尔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记起一部古老传说:当萨满被恶灵附身,唯有至亲之心能驱邪。这不是山神之怒,是比那更黑暗的东西。
没有犹豫,巴特尔拔出自己的猎刀。那是一柄他十五岁时父亲赠他的刀,刀柄刻着苍狼图腾。
“我的生命换您的清醒,阿玛。”他轻声说,然后猛地将刀刺入自己胸膛。
剧痛中他撬开肋骨,掏出了还在跳动的心脏。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绘出诡异的图案。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心脏捧向父亲。
莫日根扑上来,不是接住心脏,而是抓住儿子的手腕,贪婪地啃食起来。
巴特尔最后看到的,是父亲白茫茫的眼睛里滑落的一滴泪。
当莫日根清醒时,他满嘴是血,手中还攥着儿子冰冷的手。巴特尔倒在血泊中,胸膛空洞,脸上却带着奇异的平静。
“不...”老萨满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风雪再次呼啸,仿佛在为这场悲剧伴奏。
屯民们战战兢兢地围上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就在这时,有人发现巴特尔尸体旁有个狐狸头骨,白森森的,眼窝里嵌着那枚苍狼玉佩。
莫日根颤抖着捧起头骨,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三日前,他在西山坳发现一窝狐狸,母狐已冻毙,只剩一只幼崽奄奄一息。他本想带回来养,但想起狐狸在部落传说中是狡诈的化身,便用石头砸死了它。那小兽临死前的哀鸣如今在他耳边回响。
“狐灵复仇...”一位老人喃喃道,“它们最记仇,能附身萨满。”
莫日根崩溃了。他亲手杀死了那些族人,吃掉了自己儿子的心。这一切都因他一时残忍招来的报复。
按照习俗,非正常死亡者不能土葬。巴特尔的遗体被裹在白桦皮中,放在山阳面的树架上。莫日根亲手安葬了儿子,然后自我流放至深山,发誓永不再为人萨满。
那年冬天,屯子里又死了十八人,有的是瘟疫所致,有的则是自杀——那些被莫日根伤及的家属无颜苟活。
开春后,屯民们在祭坛石壁上刻下警示:以血换命,冤冤相报。狐灵记仇,慎杀慎伤。
从此,“不杀幼崽,不食心”成了部落铁律。有人声称在风雪夜看见老萨满的身影,他漫山遍野地奔跑,像是在追逐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他腰间系着一串狐狸尾骨,随风作响,如泣如诉。
而那枚苍狼玉佩,随狐狸头骨一起消失了。有人说它被深埋地下,有人说它仍在某处等待下一个主人。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每当月圆之夜,从山间传来的不只是风声,还有老萨满悔恨的哭嚎,和狐狸狡黠的轻笑。
血换来的命,终究是要用血来偿还的。在这苍茫的东北黑土地上,某些禁忌一旦打破,将永世难逃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