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避蛇药,能顶一时半刻。你带上,若见到那蛇仙,先把这药撒在身边,或许能保你一时安全。记住,诚意悔过,或许还有转机。”
铁柱接过药瓶,重重磕了个头。安置好昏迷的妻女,他拿起手电筒和那把伤过白蛇的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苞米地奔去。
夜色浓重,秋风呼啸着穿过苞米地,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铁柱打着手电,在昨日事发处仔细搜寻。地上还残留着斑斑黑血,他沿着血迹向前找去。
血迹断断续续,引着他走向后山老林。那是村里人很少去的禁地,老一辈人说那里有仙家修炼,打扰不得。铁柱此刻顾不得这许多,一心只想找到白蛇救女儿。
进入老林,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手电光在密林中显得微弱无力,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铁柱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像是敲着什么破鼓。
忽然,他听到一阵嘶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叶上滑行。铁柱猛地转身,手电光扫过之处,似乎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大仙!白蛇大仙!”铁柱壮着胆子喊道,“赵铁柱来给您赔罪了!求您现身一见!”
只有回声在林中回荡。铁柱继续向前,来到一处山洞前。那洞口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与昨日白蛇血和今晨蛇蜕的气味一模一样。
铁柱心知找对了地方。他在洞口停下,按照孙大夫的嘱咐,先将避蛇药撒在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圈。然后他放下锄头,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白蛇大仙,昨日赵铁柱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老人家,”他高声说道,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我不知是您讨封,只当是寻常蛇类,一时糊涂伤了您。千错万错都是我赵铁柱一人的错,与我那小女儿无关。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要报仇就找我,我愿以命换命!”
话音刚落,洞中忽然刮出一阵阴风,吹得铁柱浑身发冷。接着,两道碧绿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正是那白蛇的眼睛。
白蛇缓缓游出洞口,体型似乎比昨日更加庞大。它身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正是铁柱用锄头所伤之处。白蛇在避蛇药圈外停住,昂首盯着铁柱,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更让铁柱心惊的是,他看见白蛇身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定睛一看,竟是数不清的蛇蜕,大大小小,散落满地,有些已经泛黄,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
“人类,”白蛇终于开口,声音比昨日更加嘶哑,“你为何伤我?”
铁柱伏地不敢抬头:“大仙恕罪,我昨日是被吓破了胆,一时糊涂...”
“我修炼三百余年,从未害过一人,”白蛇的声音中带着痛楚,“只待今日讨封成功,便能蜕去蛇身,得道成仙。你却一锄头毁我三百年修行,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铁柱闻言,如遭雷击。他这才明白自己闯下了何等大祸。三百年修行,一朝尽毁,任谁都会怨气冲天。
“大仙,我...我不知...”铁柱语无伦次,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道,“若我现在说您像人,可还来得及?”
白蛇沉默片刻,眼中绿光闪烁:“迟了。讨封只在一时一刻,过了那时辰,便再无用处。何况你已伤我肉身,坏我道基。”
铁柱心如死灰,知道小芳性命难保,不禁泪流满面:“大仙,我死不足惜,只求您放过我女儿。她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蛇缓缓游动,在药圈外绕行一周:“你可知为何我偏偏找你讨封?”
铁柱摇头。
“十八年前,你曾在后山救过一条小白蛇,免它被野狗咬死。那便是我。”白蛇道,“我念你救命之恩,特地选你讨封,本以为能得个善果。谁知...”
铁柱怔住了。他依稀记得少年时确曾救过一条小蛇,那时他才十七岁,心性纯良,见不得生灵受苦。没想到今日种种,竟是昔日因果。
“造化弄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白蛇长叹一声,那叹息中竟有无限沧桑,“你虽伤我,却也有恩于我。罢了,罢了...”
白蛇突然剧烈扭动起来,似乎在承受巨大痛苦。它张开大口,吐出一颗莹白色的珠子,那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缓缓飞向铁柱。
“这是我的内丹,能解你女儿蛇毒,”白蛇的声音变得虚弱,“但需以你寿命为代价。你可愿意?”
铁柱毫不犹豫:“愿意!我愿意!拿我全部寿命换小芳健康!”
白蛇似乎点了点头:“内丹只能暂保她性命,真正解毒还需一味药引——你心头之血。取血后,你寿命将不足一年。可还想好了?”
铁柱重重磕头:“想好了!求大仙施法!”
白蛇不再多言,内丹缓缓落入铁柱手中,触手温热。接着,白蛇猛地一探头,快如闪电,在铁柱胸前一点即退。铁柱只觉得心口一痛,低头看时,已有三滴鲜红的血珠浮在空中,被内丹的白光包裹着,渐渐融合。
“去吧,”白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内丹置于你女儿额上,自会解毒。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言...”
白蛇说完,缓缓退回洞中,再无动静。铁柱捧着内丹,发现上面的白光似乎黯淡了许多。
他不敢耽搁,急忙奔回家中。按照白蛇嘱咐,将内丹放在小芳额上。那内丹发出柔和白光,笼罩小女孩全身。不过片刻,小芳腿上的蛇咬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第二天清晨,小芳苏醒过来,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对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秀兰喜极而泣,问铁柱是如何救回女儿的。铁柱只说是孙大夫的药起了效,隐瞒了昨夜经历。
但铁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辞去了镇上的零工,每日陪着妻女,珍惜着所剩无几的时光。他常常望着远处的后山,想起那个白蛇和它的三百年的修行。
一年后的同一天,赵铁柱无疾而终,走得十分安详。葬礼上,有人看见一条白蛇远远地在山林边缘观望,待葬礼结束方才离去。
小芳平安长大,后来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她始终不知道,父亲用生命换来了她的健康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