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钢炉孕骸(1 / 2)

一九四三年的鞍山,北风如刀。铁西区的烟囱终年吐着黑雾,把天空染成一口倒扣的锈锅。鞍山制铁所的高炉日夜不息,吞进矿石,吐出铁水,也吞进无数中国劳工的血肉与性命。

张铁肩是这些劳工中的一个。他原本是辽阳张家屯的铁匠,日本人来了,夺了他的铁匠铺,把他押到鞍山做苦力。他的妻子秀娥怀胎七月时也被抓来,在日本人设立的“慰安所”里受尽折磨。

这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天上飘着清雪。张铁肩偷偷藏了两块玉米饼子,想趁夜给秀娥送去。他知道妻子快要生产了,脸上却一天比一天黯淡,眼中常含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决绝。

“熬着,秀娥,咱得熬着,”上次见面时,他攥着妻子的手说,“等娃生了,咱想法逃出去。”

秀娥只是摇头,眼泪滴在肿胀的手背上,即刻结了冰。

那夜,张铁肩没能见到秀娥。他躲在慰安所后的柴垛里等了半宿,只听见里面一阵骚动,日本兵的皮靴踩得雪地吱呀作响,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嚎划破夜空,然后又突然寂静。

第二天他才听说,秀娥和另外几个怀孕的女人被日本人带走了。劳工中私下流传,说日本人在炼一种特种钢,总是失败,有个日本冶金专家提出个邪门方子——用临产孕妇和胎儿一起投炉,以其血肉中的某些成分增强钢铁硬度。

张铁肩不信这鬼话,人肉怎么能炼钢?他红着眼睛在厂区里疯狂寻找,换来的却是日本监工的一顿鞭打。

就在那天夜里,三号高炉出了怪事。

当时值班的劳工老李头后来悄悄说,那晚炼钢炼到子时,忽然炉子里传来一阵婴儿啼哭,清晰可闻。在场的中国劳工都吓白了脸,日本工程师却哈哈大笑,说:“要成功了!特殊钢的要成功了!”

老李头说,日本人在那天深夜确实投了几个人进炉子,看着像是女人,有一个还在挣扎哭喊,声音有点像秀娥。

张铁肩听到这里,一口血喷在雪地上,昏死过去。

醒来后,他变了个人,终日不语,只是盯着三号高炉看,眼中闪着铁水般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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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过去,一九六一年,鞍山钢铁公司已经回到人民手中。三号高炉在战时受过美军轰炸,虽经修复却不再使用,作为日寇罪证的见证被保留下来。

这时节,正是困难时期,厂里粮食紧缺,工人们半饥半饱地上工。然而就在这年冬天,三号高炉又开始传出怪声。

不止一个夜班工人声称,路过废弃的三号高炉时,听见里面有婴儿啼哭。起初大家以为是野猫,可那声音分明是人类的婴孩,哭得人心头发颤。

更邪门的是,有人发现高炉铁壁上有乳白色液体渗出,带着腥甜的气味,像是人乳。厂领导认为是哪个流氓分子搞的恶作剧,派人连夜蹲守,却一无所获。看守的人反而说,那哭声更响了,有时像是好几个婴儿一起哭。

老工人张铁肩已经五十多岁,脸上布满炉火烙下的皱纹。他是厂里最优秀的八级炉前工,平时沉默寡言,唯独听到三号高炉的事后,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缸咣当落地。

“是时候了,”他喃喃自语,“她们等不及了。”

张铁肩找到厂领导,要求打开三号高炉:“那里头有东西,必须取出来。”

厂里本来不同意,毕竟打开一座废弃高炉既费工时又耗资源。但说来也怪,那之后厂里接连出事——先是运送原料的火车无缘无故脱轨,然后是新建的平炉竟然炼出一炉蜂窝状的废铁,最骇人的是,有个工人在三号高炉旁小解,第二天竟发起高烧,胡言乱语说看见一群婴儿在吃他的魂。

舆论压力下,厂里终于同意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