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铁轨藏眸(1 / 2)

一九三八年冬,嫩江平原上的风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我那时十七岁,跟着爹在中东铁路昂昂溪段做养路工。爹常说,这铁路是俄国人修的,日本人占的,中国人的血泪铺的。

那天黄昏,天色灰蒙如铁,日本工头山本五郎吆喝着让我们检查一段新换的枕木。雪下得紧,覆盖了铁轨,像给大地裹了层尸布。

“快点!磨蹭什么!”山本的指挥刀敲打着铁轨,发出刺耳的声响。

爹弯腰铲雪,我跟着清理道砟。铲到第三根枕木时,我愣住了——那枕木正中嵌着个东西,圆溜溜的,像半颗玻璃珠,却分明是人的眼珠,四周用黑胶封着,怪异地凸出在木头表面。

“爹,你看这...”

爹凑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慌忙抓把雪要盖住,却被山本一声喝止。

“别动!”山本推开爹,自己蹲下身,竟露出满意的笑容,“终于起作用了。”

那晚收工后,爹在工棚里坐立不安,烟袋锅子磕了又磕。老工人赵叔凑过来低声说:“老李,看见那东西了?”

爹点点头,脸色铁青。

“说是抗联侦察兵王振山的眼睛,”赵叔声音压得更低,“上月被日本人抓了,活挖了眼,尸体扔江里,眼珠子却不知去向。没想到...”

赵叔说,日本人信一种邪术,认为烈士死不瞑目,眼中留存着最强的那口气,能做成“监视器”。王振山生前是神枪手,百步外打灭香头,眼睛最毒。

“小鬼子说,他的眼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嵌在铁轨上,夜里会放绿光,专找抗联的踪迹。”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为啥嵌铁轨上?”

“这段路老出事,抗联常扒铁路,日本人觉得普通哨兵不够用。”

第二天夜里,果然出事了。

一列军火列车在那段轨道脱轨,三节车厢滚下路基爆炸,映红半边天。日本兵倾巢而出,搜查结果却令人毛骨悚然——现场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倒是有个幸存的日本兵疯疯癫癫,反复哭嚎:“眼睛!铁轨上的眼睛!它看着我!绿光!”

山本暴跳如雷,却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那段铁轨,只派日本兵亲自看守。

事情传到附近村庄,老人们摇头叹息:“烈士眼不容亵渎,小鬼子惹大祸了。”

第三天深夜,我被爹推醒。他脸色凝重:“穿上衣服,跟我走。”

“去哪?”

“王振山是咱老乡,不能让他眼珠子一直冻在铁轨上。”爹从床下摸出香烛纸钱,“再说,那眼睛盯的不是抗联,是每一个中国人。”

零下三十度的夜里,风像裹了玻璃碴。我们猫腰穿过白桦林,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两个日本哨兵缩在岗亭里喝酒取暖,爹带我绕到后方。

那截枕木就在眼前,上面的眼珠在月光下竟真的泛着淡淡的绿光,仿佛活物般凝视着夜空。我脊背发凉,腿肚子转筋。

爹点燃三炷香,插在雪地里,跪下磕头:“振山兄弟,老乡们带你回家。”

我哆嗦着用凿子撬那眼珠,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封胶异常坚固,凿了半天纹丝不动。忽然,岗亭门开了,一个日本兵摇摇晃晃走来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