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鼓裂月(2 / 2)

他再不犹豫,击响神鼓,唱起请神调。鼓声虽因鼓环破裂而沉闷,却依然有着神秘的力量。一阵怪风突然刮起,卷起漫天雪沫,迷住了哨兵的眼睛。

乌布力趁机翻墙而入,只见巴图倒在中堂门外,手臂上鲜血淋漓,但仍死死抱着用鹿皮裹着的军刀。几个日本兵正朝他逼近。

乌布力击鼓起舞,鼓声引来更多守卫。佐藤大尉也从屋内冲出,见到乌布力手中的鼓,脸色骤变:“那是...星铁!抓住他们!”

一场混战中,乌布力背上中了枪托,仍护着巴图和刀拼命外逃。就在即将被追上时,乌布力咬破舌尖,以血抹鼓,唱起了最古老的召灵曲。

林间突然响起狼嚎熊吼,无数黑影从林中涌出,扑向日本兵。祖孙二人趁机逃脱,消失在密林中。

回到屯子,乌布力却愁眉不展。刀是夺回来了,但鼓环已几乎完全断裂,月亮只剩一丝残钩,夜夜渗着血红的光。

更糟的是,巴图昏迷不醒,伤口发黑溃烂。老萨满知道,这是被邪刀所伤,寻常草药无济于事。

“必须重铸鼓环,”乌布力对屯里人说,“但要重铸星铁,需以血祭炉,而且...祭炉者必死无疑。”

众人沉默。许久,猎户头目站起来:“乌布力萨满,为了屯子,为了月亮,我愿祭炉。”

乌布力摇摇头:“不是谁都行。必须是与鼓有血缘关联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巴图身上,又迅速移开。

那夜,乌布力抱着鼓坐在巴图床边,老泪纵横。一边是孙子的性命,一边是天地秩序和整个族群的安危。他想起阿麦的嘱托,想起月亮恢复正常那晚阿麦安详的离世。

天亮时,乌布力做出了决定。

他召集屯里人,在神树下架起祭炉。人们抬来风箱、炭火,乌布力则将碎裂的鼓环和那把邪刀放在祭台上。

“鼓环重铸,需以血为引,以命为契。”乌布力平静地说,“我年岁已大,巴图还小,这责任该由我来负。”

在众人惊呼声中,乌布力割开手腕,让鲜血滴在星铁上。接着他开始击鼓歌唱,那面破鼓在他手中发出悲壮的声音。

炭火被点燃,风箱呼呼作响。乌布力将星铁投入火中,继续唱着古老的锻铁调。神奇的是,原本需要极高温度才能熔化的陨铁,在歌声中竟然慢慢软化、融合。

月亮在天上剧烈颤动,仿佛随时会坠落。人们屏息凝神,看着乌布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他的歌声却越发洪亮。

当新鼓环即将成型时,乌布力突然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入火中。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巴图奇迹般醒来,冲上前扶住爷爷。

“爷爷,不行!让我来!”巴图哭着说。

乌布力摇摇头,用最后力气将鼓槌塞到巴图手中:“继续唱,继续打鼓...不要停...”

巴图接过鼓槌,含着泪继续击鼓歌唱。乌布力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纵身跳入了熔炉。

一瞬间,炉火冲天而起,发出耀眼的白光。新鼓环在火光中成型,光滑如初,闪着星辰般的光芒。

巴图捡起尚有余温的鼓环,装回神鼓上,用力击响。

“咚——”

鼓声清越洪亮,传遍山野。天上那轮残月突然震动起来,锯齿状的缺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一炷香功夫,月亮恢复了圆满,清辉洒满大兴安岭。

屯民们欢呼雀跃,巴图却跪在熔炉前泣不成声。炉中只剩一抹灰烬,和乌布力常年佩戴的一串骨链。

突然,鼓环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炉灰中升起点点星光,在空中凝聚成乌布力的面容,对巴图微微一笑,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鼓中。

巴图感到手中鼓槌似乎有了生命,耳边响起爷爷的声音:“击鼓吧,巴图萨满。”

多年后,巴图成了大兴安岭一带最有名的萨满。每当月圆之夜,他就会击响那面神鼓,鼓声穿越山林,仿佛在与天上的月亮对话。

屯里人说,从那以后,月亮再也没有缺过。也有人说,深夜时分,常能看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月光下击鼓起舞,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而日本军官佐藤的那把军刀,在熔铸后只剩下一小块铁渣,被巴图埋在了神树下。据说每逢雨夜,那里还会传出铁器相击之声,像是不甘的怨魂在呜咽。

但只要有鼓声响起,那声音便会悄然消失,仿佛被天地间的正气所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