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很快,苏婉华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送往IcU。她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但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陆延舟和林知意跟着推床一路走到IcU门口,被护士拦在了外面。
“家属在外面等吧,里面有专人护理。探视时间会有通知。”
隔着IcU厚重的玻璃门,陆延舟贪婪地看着母亲被安置在各种仪器中间的身影,直到那扇门彻底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
巨大的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微妙。
陆延舟缓缓转过身,面向林知意。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里的红血丝更加明显,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像被水洗过一般,清澈而复杂地注视着她。
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道歉?感谢?还是……表白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爱意和悔恨?
似乎无论说什么,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轻飘和不合时宜。
最终,他只是看着她,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知意,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勇气,又像是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
“……欠你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
这不是他最初想说的话,但这却是此刻,他最真实、最沉重的感受。
林知意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眼中那片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复杂情绪,心头百感交集。她读懂了那份愧疚,那份感激,或许……还有那份被他极力压抑着的、更深的情感。
她没有回应他关于“欠”与“还”的话。那些,太沉重了。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轻声说道:“阿姨没事就好。你……也注意休息。”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像最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他千疮百孔的心。
陆延舟的心,因为她这句看似平常的关心,再次剧烈地悸动起来。他看着她微微侧开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线条,看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一股强烈的、想要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再吓到她,不能再让她有任何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克制:“我让张姐先回去休息了,我在这里守着。你……累了一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林知意摇了摇头:“不用,我开车来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等你母亲转入普通病房再走。”
她的话,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她选择留下,不是以“合伙人”的身份,也不是以“前女友”的身份,而是以一种……更接近于“家人”的、带着责任感的姿态。
陆延舟的心湖,再次被她投下的石子,搅得天翻地覆。
他没有再劝。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隔阂与试探,而是弥漫着一种共同经历生死考验后,难以言喻的、复杂的联结感。
他们并肩坐在IcU外的长椅上,等待着。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深沉的墨蓝,透出一点点熹微的晨光。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陆延舟知道,经过这一夜,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里,彻底地、无可逆转地改变了。
这份改变,无关感恩,无关愧疚。
它源于最深切的恐惧失去,和最震撼的灵魂触动。
它有一个名字,叫做——
**他的心声独白**。
只是这独白,他尚未有勇气,对她全然倾吐。
但种子已经埋下,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