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他触碰到她的瞬间，龙夭夭那空洞的金色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她的意识深处，那片被金色海洋淹没的识海里，一个疯狂咆哮的灵魂，似乎感应到了这股熟悉的气息。
‘凌清玄？’
‘滚！别碰我！你这个满身正气的伪君子！滚出我的世界！’
‘这该死的光……好恶心……我要毁了它……毁了你……毁了所有！’
混乱、暴虐、怨毒的念头，在她识海中疯狂翻涌，却被那颗悬浮在中央的镇魂珠光影死死压制。她的神魂每一次撞击，都被“净化”得更加虚弱，而那股圣洁的气息，就愈发深入她的灵魂。
外界，凌清玄只看到龙夭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那痛苦的神情愈发狰狞。
“轰隆隆——”
头顶的天空，最后一块碎片也彻底崩解，无尽的虚空与混沌，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这片秘境，马上就要被彻底碾碎，归于虚无！
不能再等了！
凌清玄当机立断，不再试图唤醒她。他一把将龙夭夭僵硬的身体横抱起来，入手的感觉很轻，却又重得让他心头发沉。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那个正在被乱石飞速掩埋的洞口冲去。
“拦住他！”
“保护神女！”
那无数即将消散的善灵，似乎误解了他的意图，以为他要伤害他们新生的“守护者”。他们竟化作一道道流光，汇聚成一张光网，试图阻拦凌清玄的去路。
“一群蠢货！”凌清玄怒喝，他哪有时间跟这些灵体纠缠。他周身剑气勃发，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剑罡护罩，将自己和龙夭夭牢牢护在其中。那些善灵组成的光网一撞上剑罡，便如春雪遇阳，纷纷消融。
他抱着龙夭夭，在天崩地裂的世界末日中，如一道逆流而上的利箭，疯狂地冲刺着。
碎石如雨，砸在剑罡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地火如蛇，从脚下的裂缝中舔舐而出，被他灵巧地避开。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身后追赶、坍塌、湮灭。
怀中的龙夭夭依旧一动不动，身体冰冷而僵硬，只有那身神圣的金光，与他纯白的仙力护罩交相辉映，在这片毁灭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讽刺。
终于，那个坍塌了一半的洞口，出现在视野尽头！
但就在此时，整片秘境的空间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的物质，所有的能量，都在一瞬间向着中心那个点，猛地塌缩！一股毁天灭地的吸力，从后方传来，要将他和龙夭夭一起拖回毁灭的中心。
凌清玄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这股吸力扯碎。他死死抱着龙夭夭，双脚在虚空中猛地一踏，脚下竟凭空生出两道仙力凝结的莲台。
“镇！”
他一口精血喷在长剑之上，长剑脱手飞出，悬于他们身后，化作一道巨大的剑影光幕，死死抵住那塌缩的空间。
“咔嚓……”
光幕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布满了裂纹。
凌清玄借着这宝贵的片刻，将所有仙力都汇聚于双腿，身体化作一道最后的流光，抱着龙夭-夭，狠狠地从那即将闭合的洞口中，撞了出去！
“轰——！！！”
就在他们冲出秘境的瞬间，身后的一切都归于寂静。那毁灭性的塌缩完成，整个秘境空间，连同那座黑风山的山腹，都在一瞬间化为了最原始的粒子，然后彻底消失。
洞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滑如镜的、重新合拢的坚硬山壁。仿佛那片埋葬了万千亡魂的秘境，从未存在过。
凌清玄抱着龙夭夭，重重地摔落在地，翻滚出十几丈远才停下。
他顾不上自己嘴角的血迹和体内翻腾的气血，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龙夭夭依旧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山洞里的尘土。她身上那层骇人的神圣金光已经收敛入体，但她整个人的气息，却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原本那种乖张、邪肆、充满生命力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的、近乎于“无”的圣洁。
“夭夭？”凌清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怀里的人儿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竖瞳，不再空洞，却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神采。那是一种清澈的、悲悯的、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苦难的眼神。
她看着凌清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然后，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喃喃自语：
“世人皆苦，当以身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