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除了瘴气的甜腻,还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几具护卫的尸体上,有着利器造成的伤口,看样子在被瘴气放倒之前,他们还经历了一场战斗。
一个商队。一个迷路、中毒、还被抢劫了的倒霉商队。
龙夭夭的目光在那些昏迷的人身上扫过,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类似鉴赏家看到拙劣仿作时的嫌弃。
就这?
连这点天然的瘴气都扛不住,真是废物。
她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无趣。这些人就算她不管,也活不过今天。这片森林的瘴气会慢慢侵蚀他们的神魂,让他们在昏睡中无声无息地死去。这倒是省了她的事,连目击者都没有了。
她找到了那个噪音源。
在一个翻倒的货箱旁,一个穿着厚实棉袄、梳着两个小揪揪的男孩,正趴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妇人身上,一边摇晃着妇人的手臂,一边小声地哭泣。
他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小脸冻得通红,沾满了灰尘和泪痕,看起来像只没人要的流浪小猫。
龙夭-夭的计划很简单:转身,离开,找个远点的地方,完成她未竟的伟大事业。
她对拯救弱小没有任何兴趣,对扮演英雄更是深恶痛绝。这些人死在这里,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
她心安理得地转过身,迈开脚步。
就在这时,那男孩似乎听到了动静,他停止了哭泣,抬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穿过薄雾,直直地望向了她。
龙夭夭的脚步顿住了。
那孩子的眼神里,没有成年人会有的恐惧、警惕或审视,只有一片纯粹的、看到救命稻草般的茫然与希冀。
他看到龙夭夭一身黑衣,在这灰绿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纤细的身形,让他本能地觉得没有那些倒在地上的粗壮护卫那么可怕。
男孩愣愣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他母亲身边爬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来。
龙夭夭皱起了眉。
干什么?离我远点。
她在心里默念,脚下却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样,没有动弹。
男孩跑到她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一截树根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她的脚边。
他没有哭,只是用脏兮兮的小手撑着地,自己爬了起来。然后,他伸出那只同样沾满了泥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抓住了龙夭-夭黑色的裙摆。
布料上传来的那一点点温热和轻微的拉扯感,让龙夭夭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厌恶这种触碰。
一种陌生的、不属于她的、带着凡人尘土气息的触碰。
她低下头,对上了那双仰望着她的、清澈见底的眼睛。
“仙女姐姐……”男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怯生生的,却又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求求你,救救我娘……”
仙女姐姐?
龙夭夭差点气笑了。她这身打扮,这浑身上下快要溢出来的魔气,哪里跟仙女沾边了?这小鬼眼睛是瞎了吗?
她想把裙摆抽回来,想一脚把这个碍事的小东西踹开。
可是,那孩子抓得很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的小手很暖,透过薄薄的裙衫,那股暖意固执地、蛮不讲理地渗了进来。
“她只是睡着了。”男孩见她不说话,又急急地补充道,“她平时睡着了,我一叫就醒的……可是今天,我叫了好久好久,她都不理我……”
男孩说着,眼眶又红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他抓着她裙摆的手背上。
湿漉漉的,热乎乎的。
龙夭-夭看着自己怀里那瓶能让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灭世一号”,又看了看脚边这个只会哭鼻子的小鬼,一股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暴躁情绪,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她到底是来灭世的,还是来给人当保姆的?